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第四十一章:一擲孤注離恨新 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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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明日他自會再來,你去趟陰陽城仔細搜搜拿粒仙丹回來。”慕奈蘭的視線隨著緩緩消失在曼珠沙華道上的扶挽音而變的朦朧如霧,鳳傾泠體內的寒氣與扶挽音的內力相排斥,故而他耗了雙倍的功力,此去冥宮也並非為了影碎詩,影碎詩已服下元嬰,如今三日已過,找到也拿他沒辦法,既然扶挽音是為私事去的冥宮,與幽冥界有何關係。
    言罷慕奈蘭進了一間安靜的宮殿,這裏他曾親手封起來,如今也是他親自打開了。
    這間宮殿許久沒有人來打掃卻不染灰塵,四壁空蕩蕩無一擺設,唯有殿中央漂浮著一幅散出淡紫色光芒的畫像。
    畫中人身環聖光紫睫微垂,千千青絲於臉頰旁隨意散下,及地還綿長,縱處聖光中看不清容貌,但仍可見那一雙冠絕天下的紫眸。
    他似寒劍上一縷冷光,照亮千山,掃蕩妖魔鬼魂芸芸眾生,他是強大的存在,不滅的魂體,盡管置於畫中卻藏不住俯瞰萬物的清傲,九重天闕聖地亦不及他神色間半絲憐憫,仿若來自於洪荒之始。
    萬千星辰傾瀉,不過紫睫下的風聲妖冶。
    “世人皆言妖皇美豔絕世,但這世間又有幾人見過你的華容。”慕奈蘭昂首喃喃自語,任記憶翻卷當時畫麵,很久很久以前,畫中的男子曾抬眼瞧了這天下,於是三界六道中有了無人不懼的幽冥界,他曾以指輕點曼珠沙華,於是有了朱砂隱中有血有骨的淚朱砂,隻要他想,或許三界六道可有可無。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出乎意料的消失在七百年前。
    慕奈蘭良久盯著畫看,眸光穿透畫墨感受為世人傳誦的這個男子,好像穿越一場又一場的時空,那裏他曾擁有再也回不去的珍愛,那裏也曾剪碎一空有關於他的醉夢。
    “你的存在於我於她而言,都是無法醒來的……一場噩夢。”
    慕奈蘭轉身踏出宮殿,毫無留戀之意,沉重的宮門重新關閉後,稀少等來人煙的這一座空殿吹起了莫名的輕風,畫像散出的紫色由淺到濃,似三途河上空的顏色。
    這一夜的幽冥宮花影闌珊,竹葉泫然,慕奈蘭獨自靠在鳳隱殿門前,淚朱砂從曼珠沙華道上現出身來,頷首低眉遞上手中的仙丹和書冊,“慕隱,這是屬下在浮生樓搜到的,但據屬下得知,這本書冊早在當初便被魔界玄子拿走,如今再現浮生樓難免蹊蹺?屬下辨不出真假,為防萬一自作主張帶了回來。”
    書冊裏麵記載了魔界聖君生前的一些記錄,足以推翻前幾次末雪空從碧發裏看到的殘酷印象,上次鳳傾泠曾說浮七生受了魔界玄子威脅而交出了這本書冊,怎還會從新出現在陰陽城?慕奈蘭隨手翻開幾頁,越往下看越覺有趣,他低頭嗅了嗅,桃花眼冷光凜冽,不屑輕哼了聲:“墨香殘存呐,背後搞鬼的手法不甚高明,有待提高。”
    “慕隱,可辨真假?”淚朱砂退回七步外垂首,按理說這本書冊是假的,沒理由魔界玄子會那麼好糊弄,拿了假的還當了真。
    “一字不差。你派人留意陰陽城,若有人進出第一時間內本少就要知道。”慕奈蘭把書冊收進袖裏,這本筆墨未幹,墨香尚存,浮七生已死,屍體也還在殘音樓,就算複活也不可能大費周章抄寫一份魔君記錄讓魔界玄子去拿,必定有人從中作祟,暗助魔界。
    想到魔界他不禁有些疑惑,末雪空遲遲不信任魔界玄子,足以證明西流宮還沒把書冊給他看,依那三個臭小子的心急程度竟然還幹耗著,沒理由哦。
    “除非……”慕奈蘭猛然抬眼,眼中狡黠之光如刀劍鋒芒般銳利。
    幽冥界威信建立並非百年千年,自是無人敢擾,清靜非常,地獄冥宮往日素來也是人煙甚少,今日卻熱鬧非常。
    暮梓楓坐在宮殿內,刻意不燃燭火,隻有月光透過殿門洋洋鋪下一條光道,她還記得自己千年前喜歡點亮宮內每一個角落的燈火,讓整座宮殿有點人氣,可自從離開了亂花山莊之後,她便害怕麵對形單影隻,無人作陪。
    西流宮與索細宮同樣站在黑暗之中,都不知道這麼站了多久,索細宮十分不耐煩,他軟硬兼施效果甚微,若非聖君在暗處,他定暴揍暮梓楓一頓,讓她瞧瞧在魔界玄子麵前擺架子的後果。
    西流宮顯然比他多了不止幾分穩重,聖君既然來了,與暮梓楓對峙的問題自然不需要他們操心,隻要在這靜待聖君現身即可。
    “你們回去吧,妖皇不在我這裏,等你們有了證據再來跟我要人。”暮梓楓端了杯茶卻不喝,在亂花山莊十多年,她已經養成了隻喝楓雨茶和殘音樓裏茶水的味道。
    西流宮不接話,很耐得住寂寞,索細宮可不比他,怎麼著都不肯空手而歸,他道:“做賊的又怎會臉上刻了個賊字,你藏了人當然也不會自己招了,你要不是心虛,幹嘛不讓本宮主進去搜?”
    “我憑什麼讓你們進去搜?是不是往後魔界丟了人也要到我這搜上一搜?休要在此口不擇言毀我清譽。”暮梓楓言語厲害,神色卻不見有多惱怒,四師兄在這裏不假,雖然藏的隱秘,但上次無故消失還是讓她心有餘悸,不得不防。
    “清不清譽本宮主搜了才知道,你們亂花山莊啊,除了聖君坦蕩蕩之外一個個都跟你們二師兄似的,專門愛來陰的,手段忒不光明,行徑忒不君子。”
    “注意點說話。”西流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當心末雪空生氣,索細宮捂著嘴點了點頭,暮梓楓卻不開心了,把桌子一拍,怒喝:“你膽敢把方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有什麼不敢的?你二師兄那人簡直就是卑鄙陰險,跟三途河那隻臭狐狸是同道中人,本宮主就奇怪,為什麼他們兩這麼投緣?敢情是不是一家狐狸不進一個窩,你二師兄他啊,整起人來不動聲色,損起人來不帶髒字,打起架來那個殘音蕩魂也不知道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招式,本宮主有生之年難以忘懷,還有,你二師兄他啊……”吃了扶挽音無數次虧的索細宮聞言立馬滔滔不絕指手畫腳聲色並茂,隻可惜還沒說完暮梓楓就動手了,一掌劈過來帶了一陣刀風。
    “看,本宮主還沒說完你就偷襲了,小時候是不是跟著你二師兄修行的呀?看來是的了。”索細宮差點被她劈斷了脖子,當即更加賣命損扶挽音,兩人過了好幾招,桌椅器具無一步被禍害,西流宮頗為無奈,急忙抓住瘋狂的索細宮,道:“別衝動。”
    “她先動手的嘛,本宮主隻動嘴了,太殘暴了,本宮主的花容月貌差點叫這臭丫頭給毀了。”索細宮朝暮梓楓惡狠狠挖了一眼,暮梓楓正氣頭上,揚手剛要劈過去就看到了月光下一襲雪衫的末雪空,碧發似映了一碧萬頃的湖光山色。
    暮梓楓立即收手,莫名的感到一絲懼怕,索細宮反應更快,二話不說垂下腦袋與西流宮同時道:“聖君。”
    末雪空不應也不答,一雙碧眸在陰暗的殿裏散著冷光,妖異而冷漠,暮梓楓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卻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大師兄。”
    末雪空嗯了聲,氣韻比往日更勝幾分清冷,一如他日漸蒼白的臉色,他抬了抬手,西流宮與索細宮乖巧的退了出去,等到空蕩蕩的大殿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時暮梓楓愈發感到緊張,大師兄從小性格孤冷,長居末雪樓鮮少與外界接觸,故而從小到大都很少見到麵,但盡管如此卻依然十分畏懼他,亂花大弟子的身份早在當初踏入亂花山莊時便已在她心底先入為主種下了不可撼動的威嚴,與對二師兄的尊敬恰恰相反。
    “六師妹,幼顏竹馬已成昨日,如你現今居住之地已非亂花山莊一般,莫再貪戀逝去的時光,否則你失去的就不止是若成風幻成雨,還會有你更親更敬之人。”末雪空終於開口,語氣跟往常並無差別,周圍的空氣卻仿佛因這一句話凝結成冰。
    他平時寡言少語,也曾數年未曾見過一麵,但隻要知道末雪樓裏有一個他存在,師兄妹等便會很安心,他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存在之一,可她卻仍無法拋棄屢屢傷害他的影碎詩,兀自沉迷在當年花央河那個溫柔的夢境裏,就算明知未來的影碎詩可能令她失去更多至親至愛之人,暮梓楓撇開臉紅了眼眶,眼淚順著麵頰落下,卻依然一聲不吭。
    要放下一個住在心裏十多年的人,也許比死更難,末雪空記得這是暮梓楓第二次在自己麵前哭,他緩緩抬手以袖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卻也沒說話。
    當他的指尖觸摸到臉頰時,暮梓楓渾身一震瞪大了眼,淚水在眼眶裏轉了一圈落在他指尖上,她怔怔傻站著,借著月光看著近在咫尺的雪顏,竟然異常的柔和,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大師兄的容貌美到如此不近凡色,精致如瓷,無暇勝雪。
    共居亂花山莊十多年,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接近末雪空,也是頭一次敢盯著他看這麼久,不料意外的發現了不妥之處,暮梓楓緊張道:“大師兄,你的臉色何以如此蒼白?”
    末雪空不出聲,視線卻沒刻意躲避,好似根本不在意誰發現,暮梓楓心裏愈發沒底,不免聯想當日在幽冥界時他手腕上出現的紅線,腦海裏終於凝成了一個可怖的想法,她脫口問道:“大師兄,是不是十一少對你做……”
    “進來吧。”末雪空打斷她的話,等在外麵的西流宮和索細宮聞聲立馬大步走近,直接往內殿去。
    “站住!”暮梓楓見狀急忙去阻攔,末雪空伸手一拉握住了她,碧瞳帶了些許涼意,“花央河早在九年前已死去,你看到的乃是妖界之皇影碎詩,亂花山莊為那場廝殺付出太多性命,我所能做的就是以大師兄的身份護他們短暫安寧。”或許不久以後,我也將離開居住十多年的莊園,轉身與你們成為陌路,或者仇人,在此之前,我痛恨也許與未來的我如出一轍的影碎詩。
    “聖君,人已經走了,地上隻留了灘血,確是妖血無疑。”西流宮從暗房裏走出來,索細宮沮喪的不得了,惡瞪著暮梓楓埋怨道:“同樣是你的師兄怎麼這麼偏心?今天你救了妖皇將來就有可能因此刺了你其餘師兄一劍,到時候看你舍哪個,婦人之仁!”當然了,那一劍就算要刺也是刺你二師兄,你大師兄我們會好好保護的。
    來晚了,末雪空蹙眉,暮梓楓低著頭不說話,索細宮的話就像蔓藤一樣繞著她幾欲窒息。
    “眾位都在啊,如此甚好。”
    陷入沉靜的氣氛突然被一股溫潤之息傾入,緊接著藍玲瓏聖光穿透了清輝月色,洋洋灑灑沐浴整殿,四人幾乎可以想象到那人溫柔的臉上會有怎樣優雅的笑意,還有親和中不可忽略的疏離。
    “二師兄。”暮梓楓心下一動,當即迎著藍玲瓏之光跑過去,聞到淡淡的茶香時露出了悲涼的神色,不知是否太過思念,竟然在二師兄身上聞到了楓雨茶葉的氣味。
    扶挽音垂眸望她,眼含笑意取出修內的小瓷瓶,“走的匆忙未有多備,待下次師兄多給你準備一些。”
    “謝謝二師兄。”暮梓楓驀地一怔紅了眼眶,立即雙手接過視如珍寶般收進懷裏,如今不似往日,盡管念著楓雨茶卻偷不得半口。
    索細宮看見扶挽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似有莫名壓力,又或許是因為剛才偷偷罵了人家,他嘀咕說:“你說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本宮主的話沒被他偷聽了吧?”聽了還得了?
    西流宮橫過去一眼,暗暗警惕的戒備著,隻是不知這人打的什麼主意?既然明知妖皇已不受任何人控製又為什麼要說出妖皇的下落?費心思把他們誘引到此所為何事?
    西流宮所想正是末雪空所疑之處,他抬眸迎向扶挽音的視線,卻隻看到對方眼瞳裏自己冷冽的神色。
    “二師兄,你……今日來此所為何事?”暮梓楓一方麵擔心他也是來找妖皇的,一方麵又覺得氣氛有些怪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大師兄和二師兄之間似乎有股殺氣?
    扶挽音優雅一笑取過她手裏的瓷瓶,熟練的提起茶壺衝了杯楓雨茶,合著氤氳的茶煙親手端過去,笑意不減道:“師兄今日來此,是有事請六師妹務必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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