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第三十八章:劍不斷故撫劫灰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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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飛快而逝,天色大亮時玉茫山色春氣洋溢,亂花山莊被淺霧遮蓋,朦朦朧朧依稀可覺浩然正氣彌散在空中,扶挽音回莊便見末雪空等在大殿前,神色冷峻絕無親近之意,他看了眼即將迎上來的千葉,後者立即止步。
“斂碧山亞肩疊背,挨山塞海,你是否該去收拾殘局了。”
扶挽音頷首一笑,霎時平靜道:“此事我也方才得知,這兩日讓大師兄費神了。”
言罷走過他身旁直徑回殘音樓,末雪空眼含怒色卻沒出聲,忽見扶挽音回眸,眼底笑意撲朔迷離,“大師兄有些時日未去探望三師姐了,若得空不妨去幽冥界走一遭。”
末雪空腳步頓了頓,隨即頭也不回走向末雪樓,扶挽音勾勾唇角目送他,清風錯在幽冥界多日一直沒消息傳來,他既想去又必須忍耐著,如今聽得一言半語的話裏有話,自當忍不住了。
“何時如此慌張?”一到殘音樓扶挽音便見幾名臉色蒼白的暗士跪在地上。
“少主,郡主出事了。”千葉不敢抬頭,更把昨夜聞到的甚濃香味給忘了。
扶挽音聞言微微蹙眉,“詳細道來。”
“屬下依照少主的吩咐暗中保護郡主,郡主到紫京後回了勒王府,不顧勒王百般阻攔毀了大半座董府,而後馬不停蹄去了皇宮,屬下跟去時郡主已與大內侍衛交手,之後郡主突然化做一團火焰於空中燃燒,屬下等試圖接近皆無果,之後……郡主被皇帝帶走,屬下等不敢擅自妄動,特來稟告。”
幾人跪地伏首等待責罰,未見扶挽音眼中一閃而過的驚異,他靜坐了良久才起身上樓,千葉見狀從袖裏拿出一包藥粉泡進茶壺裏,五名暗士有過一刹那的心悸,飲罷毒酒後化成一道道法光,當場灰飛煙滅。
扶挽音下樓時千葉已將痕跡處理完畢,主動請纓道:“少主,是否要屬下立即進宮?”
“不必。”扶挽音神色從容出了殘音樓,聲音淡淡不顯露一絲情緒,“此事不必告知任何人。”
“是,少主。”
一句話的時間前方已沒了少主的身影,千葉守在門前臉色沉鬱,他身不懷法力,少主也從不傳授他修法之道,仔細想來從小到大似乎除了扶家的瑣碎,少主從未讓他幹涉過任何危險的事,就如昨夜保護勒緲雲這樣的任務,完全輪不到他。
幽冥界,三途河畔同時降下兩道法光,乍見末雪空,暮梓楓立即低下頭,本欲來瞧三師姐傷勢的她不料會碰上大師兄,如此尷尬的身份令她連一聲稱呼都不知從何開口。
氣氛僵硬古怪,曼珠沙華綻出妖異的氣息纏繞著三途河,末雪空不忍看她躊躇,開口打破沉默:“六師妹。”
這一聲師妹令暮梓楓幾乎忍不住當場落淚,末雪空無奈至極的看著,從來沒有女孩子在他麵前哭,即便是同門師妹也甚少親近,此刻難免語塞,隻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慰,“不必太難過。”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是種透骨的寒涼,但即便如此暮梓楓依然深深感動,忙捂住眼睛哽咽道:“破封之後梓楓不敢再回亂花山莊,梓楓自知身份有別,隻是……梓楓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曾經是亂花山莊的弟子,大師兄,謝謝你。”
想過往魔界玄子初次駕臨末雪樓,暮梓楓毅然決然護在身前的情形,末雪空也有些悵然,還待再安慰兩句,淚朱砂就出來了,“鳳隱有請。”
兩人默契的止住聲音,印象中已不是頭一次到幽冥宮,卻仍弄不清這裏上百條的曼珠沙華道都通往何處。
淚朱砂引兩人到清風殿後徑自止步,而清風錯閉眼沉睡於寒床上,寒氣纏繞著絲絲法力注入她體內,看上去並無生氣。
一晃過了半個時辰,鳳傾泠閑坐鳳隱殿中喝著茶,幸而她性子不急躁,否則還真受不住一天坐到晚,日日重複這般無聊的生活。
“慕隱何時回來?”品了品手中的茶,她開始惦記離宮好一會還不回來的紫狐狸。
朱砂隱答:“屬下不知。”
鳳傾泠放下茶杯正欲到慕隱殿去潑個墨,就見淚朱砂領著暮梓楓走過來,還記得當初在地府初遇影碎詩,扶挽音攜暮梓楓去而複返救了她一命。
“鳳姑娘,有些事不知當講不當講,也不曉得你是否答的出。”暮梓楓一見到她立即說出心中疑惑,清風錯的狀況根本沒多大起色,反倒是末雪空的手腕上離奇的出現了條可疑的紅色紋線,有意接近後竟發現他法力大減!怎不吃驚?
鳳傾泠雙眸微斂,轉著手中茶杯語氣平靜的驚不起半點波瀾,“若你認為我無法給出答案又何必問?”
“三師姐貴為玲瓏石,長待幽冥界難免有損仙體,不知十一少療傷進程如何?若短期內無能為力不如由梓楓帶她回亂花山莊。”暮梓楓麵不改色說著話,暗下卻已開始防備,三師姐長眠幽冥界,大師兄被封盡大半修為,如若是人有意為之,那其中厲害可想而知了,她知這等大膽作為並非鳳傾泠無勇無謀,而是慕奈蘭太過奸詐狡猾。
鳳傾泠掀了掀眼皮,出乎意料的爽快:“若每一個頻臨死亡之人來幽冥界躺一兩天都能複生,那世上也便無什麼妖界魔界天界了,你既然不相信我們,清風錯就由你帶走吧,請便。”
她語氣淡淡神色自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無半點心懷不軌,讓人瞧不出個所以然,但暮梓楓料她如此爽快必有詐,卻一時聽不出話裏藏了什麼,遲疑著問:“可否賜一顆幽冥丹?”
若一顆幽冥丹便能試出末雪空的異樣,那豈非是慕奈蘭與扶挽音的無能?鳳傾泠挑眉,揚袖拋出一顆幽冥丹,眼角餘光早已看到疾步走來的末雪空。
“還給她。”
末雪空冰冷的聲音如十二月雪天,凍的暮梓楓渾身一顫,緊握手裏的幽冥丹不肯送還,低頭道:“大師兄,你體內……”
“我體內並無幽冥丹,法力減弱也與幽冥界無關,六師妹,把丹藥還給她。”
他態度堅決,是毫無回旋的冷硬,暮梓楓咬唇不甘心的瞪著鳳傾泠,若非早知現在她剛才又怎會毫不隱瞞透漏那些話?依大師兄如此激烈反應,今日過後莫說帶走三師姐,恐怕再來幽冥界探望三師姐大師兄都不會允許了。
好一個幽冥半隱!暮梓楓暗暗惱怒,才剛領悟前因後果末雪空就立即證實了她的想法,奪過她手裏的幽冥丹還給鳳傾泠,並冷聲對她說:“離開幽冥界你三師姐即會喪命,日後無我允許不必再來探望。”
“可是大師兄,你法力削弱三師姐躺在這裏分明是十一少他……”暮梓楓急了正要攤開了說,身後卻忽然襲來一陣輕風,隻見慕奈蘭拂動奢侈到極其誇張的華服飛過曼珠沙華道,那雙要命的桃花眼水盈盈的直勾人魂魄,哪怕多看一會都要死心塌地從了他,她偏偏畏懼如豺狼虎豹。
“本少怎麼?”豺狼虎豹旋身站在鳳傾泠身旁,一頭紫發洋洋灑灑遮住脖子下的肌膚,隱隱散著淡不可聞的桃香,鳳傾泠瞥去一眼,伸手攏了攏他外露的鎖骨,語氣不大溫和,“天冷的時候不見你衣衫不整。”
“在外麵的時候很整齊。”慕奈蘭笑眯眯握住她的手,鳳傾泠眼底難藏笑意,“你的意思是故意回來露給我看?”
“自然,本少不知道他們兩也在,不小心被窺去了,下次一定小心。”
兩人旁若無人調起了情,被動窺了他好幾眼的末雪空與暮梓楓隻覺頭頂在冒火,那廂說笑了好一會的慕奈蘭佯裝才看見這裏有外人,軟綿綿靠在桌旁,雙手抱胸歪著腦袋道:“勒女俠破封被囚皇宮危在旦夕,你們兩倒有閑情跑這來撒野。”
“七師妹破封了?”暮梓楓怔了怔,立即跟朱砂隱離開幽冥界,末雪空卻沒動,慕奈蘭靠近他咧嘴笑的風情妖嬈,“魔君如此識相,不用本少動粗吧?”
“人在屋簷下還有什麼好說。”末雪空撩起袖子伸出手,碧瞳冷似妖獸,想他堂堂正道大弟子竟被邪魔歪道所控製!實乃平生奇恥大辱。
邪魔歪道相當滿意點了點頭,仔細瞧了瞧末雪空手腕內那條若隱若現的紅色紋線,心滿意足萬分直接道:“言水宮那小子精通古往今來,本少得防著他是不是找了些什麼壞本少好事,眼下果然還是你二師弟更奸詐些,如此本少便安心了。”扶挽音不知道給了顆什麼丹藥混入末雪空體內,看來言水宮也束手無策,否則怎會全無動靜?
“不要以為我容易欺耍,七日後我要看到她醒來。”拋下一句話末雪空頭也不回離開幽冥界,他能忍受自己被人控製,但絕無法容許清風錯成為籌碼!
慕奈蘭不以為意哼了哼,嘴裏不知道問候了末雪空些什麼,腦袋軟綿綿枕在鳳傾泠肩頭,鳳傾泠也未動,垂下眼睛隻看到肩上人的玉簪,想想自妖皇失蹤後他幾乎天天被魔界玄子纏著,煞是勞心,不由語氣溫柔道:“你已奔波數日太過勞累,妖皇既然在扶挽音手裏你大可放手讓魔界玄子自己去查,不若我也可以從中指引,末雪空忍耐將到極限,你就在宮內全力替清風錯療傷罷。”
“不行。”慕奈蘭猛然抬頭,十分沒商量的擰著眉,“七日後本少自然會還她生龍活虎的清風錯,至於妖皇,魔界三個臭小子隻要不纏著本少,剝掉墨狐狸的皮也盡管去,你無需插手,此事本少心中有數。”
鳳傾泠聞言臉一下子冷了大半,“如果你想把我永久囚在幽冥界,恐怕會讓你失望。”
她一動怒慕奈蘭立即乖巧低下頭,扶著肩膀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哀聲呻/吟,示意自己內傷還沒好,鳳傾泠堅持了一會臉皮實在掛不住,明知他裝模作樣卻還是伸手輕輕揉著他的肩膀,無奈道:“玄汶城隻是一次意外,我與他不慎被巨石所傷卷入神秘結界,豈會回回發生那種事?你不能因為一次意外就永不讓我出門,我豈不是成了廢人?”
有本少在,當廢人有什麼不好?慕奈蘭垂著腦袋暗地裏腹誹,思來想去嘟囔了一句;“上次本少還能找到你,誰知道下次墨狐狸會出什麼陰招,除非讓本少跟著去。”
心似乎輕輕顫了一下,鳳傾泠一瞬靜了聲,慕奈蘭也未再說話,看上去倔強的很,她無可奈何歎了口氣,柔聲道:“你今天去了哪?勒緲雲破封連末雪空都不知道,你又從何得知?”
總不能告訴你本少是從魔界出來後預備趁墨狐狸不在去炸爛殘音樓那間玉房拐走妖皇?紫狐狸清了清嗓子,睜著大眼睛說起了另外一番實話:“本少經過玉茫山碰見董格,經不起嚇的人類自然把昨夜皇宮內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道來。”
“……”鳳傾泠覺自己此刻相當同情董格,想必當時被嚇的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