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章、江山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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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將軍來了?”
深宮中,按理說本不該和宮婦交私,可楚遜偏偏結交了一位。她姓邵,是貴人,恩師邵仲治的獨女,小字采華。邵仲治對楚遜恩同再造,招呼采華自然也成分內之事。這幾日一得閑暇便一定要來看看,雖然時間不長,也會聊上一兩句。
“今日稍得空閑來看看你!”從邵貴人未入這冷殿深宮起,二人就已經認識了。
“下去吧!”杏眸一瞪,眼裏多了一絲冷厲,她總不喜歡有下人在旁邊伺候,與其說是伺候倒不如說是亂生是非。
宮娥內侍被她這雙眸子一觸便趕緊退開,不敢多一份怠慢。
邵貴人的貌美是名動天下的,就因為常有人說她堪比沉魚落雁之姿,猶勝閉月羞花之貌,才被納入後宮。可她的脾氣卻也是名動天下的,當年就因為被太湖水賊戲弄,一怒之下,居然領兵攻打,把浙直總督十年未能攻下的水寨連根拔起!
“進了宮還怎麼藏不住氣,日後小心被人算計!”楚遜說話總這麼帶著幾分挑逗,像是故意的。
“算計便算計吧!把我惹急了,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說著纖纖細指籠起額前細發,頭上鳳搖隨著叮叮輕響。
“說得輕巧!屆時恐怕連邵將軍都要連累了!”風細細,多了分淒涼寂寞,少了分沁暖人心。
“遜哥!”她見四下無人,輕聲發問:“你可有過心上人?”
楚遜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宮闈之中說不得情愛之事,都多久了,還要我說麼?”
涼風拂麵,又將發絲吹落,烏髻中隱約可見一點柔光,是玉釵,隻不過深藏青絲之中,像是見不得人。
“你我二人還要這般戒備麼?”邵貴人回眸看他,眼裏幾分慘澹。“說吧,我想聽。”
“還沒曾有……”楚遜幽幽歎了口氣,腦海裏閃過兩張麵孔,一張美如冠玉,一張端麗冠絕,隻可惜美如冠玉的已經沒入黃泉,端麗冠絕的成了他人遺孀。不過這二人皆非所愛,他明白,別人不明白。
“真可惜!”邵貴人替他歎口氣,“應該試一回,即便下一刻萬劫不複也是開心!”說著不自覺的摸向自己發髻。
今年的秋來到比往年更冷,北國遼闊中滿是肅殺之氣,就連京城裏都人煙罕至!
魯王謀反,集結江南、江北、京畿三座大營圍剿京城,事情來的突然,任誰也沒料到是他。魯王名玤,是皇六子,生的愚笨,在眾兄弟裏既不風流也不多情,人老實也踏實,雖然不通政務,卻也學的仔細,算是勤能補拙。
可這次謀反卻全然不像是他的手筆,且不說原因是何,也不說他如何集結三路大軍,光是這時機便就恰到好處,北方軍隊正鏖戰汗王,打得不可開交。南方諸軍也都在西北鎮壓反賊,若說國內兵力隻怕不過萬數。
大軍鐵蹄馬上就要逼近京城,皇帝卻還在狩獵,京城裏的達官貴族能跑的都跑了,唯獨尚書府的人巋然不動,安樂如常。
“老爺!我們還是趕緊逃難去吧,皇上都不管的事情,我們強撐著也於事無補啊!”
尚書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諫,為的是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胡說!”尚書大人拍案而起,“國家有難我們理應挺省而出,哪有跑的道理!”
“說得好!”庭外候也哈哈大笑,“弟妹你就放心吧,咱們那位皇帝英明神武必然不會束手就擒,明日便讓侄兒媳婦把家中值錢之物變賣,編製壯丁,老夫要親自上陣和反賊切磋切磋!”庭外候老當益壯,當年也曾馳騁沙場,後來受了重傷,在家養病。如今徒聽烽煙再起,自然肝膽怒張!
“是!”捂著嘴,林碧漫又是強忍笑意,上梁不正下梁歪,尚書府出了這麼兩個老爺子,下麵的人子孫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尤其雲琛,這些天反倒更加肆無忌憚的與人鬥毆,打的京城裏沒一個敢與他叫板。
“瑾兒呢?”庭外候忽然想起兒子忙問。
“剛從彬王府回來,說是把彬王家眷安置在家中了!”小廝答,心裏多少有些心驚。
“嗯!”尚書大人咳了一聲,道:“夫人從明日起備好家中水糧,靜候我的消息,我要同太守大人商定攻防大計!”
“老爺……”尚書夫人自然拗不過他,隻能哽咽答應。
那邊落賓樓中,張瑾一襲長衫俊逸,搖著扇子不在意。“你非要去?”他似不太開心,已經微涼的天氣中散著幾分火藥味道。
“非去!”這邊女人鳳披霞觀,香豔奪目,款款走了幾步,攏了攏青絲。“去吧!”眸裏多了分銳利!
“不行!你現在已是王妃,要是出了什麼差池,彬王一定要我們好看!”
“他會麼?”女人體態婀娜,搖了搖手中白紈扇,“這次不去可就沒機會了!”
“這!你自小生在富貴之家,哪裏比的了她?”
雲瑾一雙風流的眸子中多少有些慍色,雲惜雪從來就是這般,你越是說比不得越她要和人比,凡是總要高人三分!
“備車!我可不要他小瞧了我!從小生在溫柔富貴鄉又如何?照樣不落人後!”
“你……”二人雙眸一對,一邊露出的是焦急擔心,一邊露出的傲然自負。誰也不肯讓一步!
“我不管!你與爹去說!”雲瑾拂袖要走,可卻聽她冷笑:“兕兒!你不信我的手段?”說著雙瞳剪水,步履盈盈,“亂世難逢,好不容易碰上了怎麼能躲?你為我好我知道,可這件事我絕不容讓,若是這次勝了他一定對我刮目相看!”
“值得麼?為一個多情無情之人……”他知道那人是誰。
“怎會不值得?後半生的冷暖全指著他!”
“怎會不值得……”暗暗又念了一遍。
“風險太大!”他依舊不願姐姐涉險。
“人生本就是豪賭!成王敗寇,怨不得人!兕兒,去準備車馬吧!勝負在此一戰!!!”
雲瑾笑了,她什麼時候成了這般模樣,幾年前還是個大家閨秀,全然不懂什麼心機權謀,日日在家刺繡女紅。可自從那年尚書府款宴上,無意瞧見彬王後,就近乎瘋癲!也不顧家裏什麼顏麵,三番兩次的往人家府上跑,送什麼自己繡的錦衣錦袍,自己釀的百花美酒,自己烹的點心佳肴。還毀了婚約說非他不嫁,惹得父親大怒,杖責數百還死不悔改,後來多虧皇上仁德,親口許諾這門親事,這才安寧。
後來倒也順當,一路成了昭儀,王妃死後自然頂了位置,順理成章當了彬王妃子!可惜她還滿足,雖任著他在外麵拈花惹草,可自己也不好受。每日煎熬等著機會讓他眼前一亮,抓住他的心,如今機會來了,她怎麼能放得過?即便是拿性命去賭,也值當!
“好陰的天啊!怕是在下一場冷雨就入秋了……”落賓樓外青雲漫漫,沉甸甸的似要壓倒京城,喝口茶,看著茶碗中略有憔悴的自己多少也有些淒涼。他還是沒有對自己承諾半分,就連應有的一點真心也沒,天天與自己說得都是台麵上的客氣話,雖幾多風流,但全是紈絝場裏的甜言蜜語,誰會信!
“君凝?”想著那人,那人就來了,一副闊綽公子模樣,腰間係著白玉,深邃的眸子裏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想我啦?”君凝懶懶的答妍姿無媸,帶些嫵媚。
“……”他說不出想,若是想也是想著故去的那人,對著君凝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他也是猜不出對方半點心思。“來看看你,晚上別出門!”
這算是關心?一雙眸子黯然幾分,霧裏看花般凝望著他,或許自己不該奢望,本來就是一相情願的事情。
“隔壁屋裏住的誰?味道好難聞!”忽然板下臉,其實這味道隻有自己聞得到,若有若無的汗香,應是個健碩的男人,隻是他此時來了脾氣,便隨便發泄。
“姓楚,是一位久戰邊關的將軍……”雲瑾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總怕他也會對那人多出一分不該有的好感,過了良久,見他依舊妖嬈如常才放下心,“行了,我有事先……”
“你別急……”雲瑾方邁出的腳停了下來,“怎麼?”
回眸望去,眼裏蕩出一張楚楚可人的臉,他沒見過這般模樣的君凝,喉頭微動,想欺身而上,牢牢的吻了幾口,他叫得越發銷魂,銀絲順著口角藕斷絲連,繼續往下摸去,脂白的身子一覽無餘,好似膩白的瓷碗,二人纏繞在一起,像對方的身子抹了蜜,忍不住想去蹭。堅挺如柱,相互摩擦著,Yin靡的喘息,遍布房間每個角落,亦是連君凝也紅了臉,忽然戛然而止,腦海中迸出一張柔和的笑臉,那模樣竟有幾分像雲琛!
君凝皺著眉,並不認得,這是雲瑾腦中的東西。
“我是怎麼了?”他忙整整衣冠,瞥了眼榻上的君凝,依舊那樣誘惑。驚得自己,趕忙拿茶水往臉上潑!這才清醒幾分。
“到底還是嫌棄我……”望著絕情的那身青衣,自己哽咽難言。“他的心是石頭做得麼?連媚術也奈何不得?”
寒風簌簌,一場雨下的冷的寒人,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正和守軍對峙。可誰知禍起蕭牆,宮廷裏又傳來驚變,有幾千刀斧手像是從地裏冒出來一般直闖乾坤殿。
剛到宮門口,卻被一群衛兵模樣的人攔住去路,雙方人數相當,一場惡戰提前展開,後來輸得是雲惜雪,可勝的人也不光彩,趕緊回去修養生息,隔日再戰!
那邊城下的叛軍也開始攻勢,三陣將領一起呐喊!忽然城牆上多出一個人影,黃袍加身,老邁清臒!城中守軍看的大驚,不由連連跪倒山呼萬歲。
叛軍也慌了神,許多將士無不驚疑,軍心方亂,庭外候就領人殺入敵營,這邊尚書大人也領著神武大炮一陣猛轟,打得叛軍驚慌失措,四處亂竄。多虧三軍都統都是久戰沙場的老將,這才穩住局麵。
首戰告捷,可並非就是勝了,兵力畢竟懸殊。那邊也都是精銳。
“聖上還是招安吧!”丞相低頭獻策。“我等雖是勝了,可也敵不過這些兵力!若是此時招安必然……”
“不可!”尚書大人言辭激烈,“聖上!請讓老臣帶軍設伏,拿下敵軍,動搖賊心,我軍不戰自勝!”
“設伏!?”一班元老大臣笑得不亦樂呼。
“雲大人老眼昏花了麼?”
“這是京城又不是山地,哪有地方給你設伏!”
“是啊!即便有了地方,兩邊兵力懸殊,你為他不住又該如何?”
眾人議論紛紛,笑得不亦樂呼!
“臣獻‘霹靂焚城’之策!”尚書的聲音清越異常,皇上卻是瞥了瞥嘴角,“說!”
一番詳述後,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庭外候哈哈大笑,“汝等一幹腐儒!哪有我弟弟懂得多,這等戰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怕是你等想也不敢想!”
“不過!此策凶險!老臣定當全力而為,如若差池願以身殉國!”
“好!”皇上仰起頭,心中別樣的欣喜!“從今日冊封禮部尚書雲續為鎮國候兼左丞相,冊封庭外候雲繼為護國候兼兵馬大元帥!”
眾人眉頭一陣,從即刻起,雲家便真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第二日,城門洞開,庭外候引兵鏖戰,大戰正酣,他忽然掉頭就跑,策士齊濤忙拉住江北大營統帥,讓他千萬小心,尤其埋伏。
江北答應統帥笑的得意,試問京城之中哪能設伏?隻怕最多是巷戰罷了!
那一邊京畿大營也攻陷南門,忽然竄出一夥人又與他們戰在一起也是,打到支撐不住就往回跑。兩邊大軍一起追逐,一邊追到紫禁城下的甕城之中,一邊追到城南的百家巷中。忽然這邊城門緊鎖,二十餘尊神武大炮伸出女牆,江北大營統帥看的目瞪口呆,隻聽驚雷連連,一陣狂風驟雨後,炸得幾乎全軍覆沒。一座甕城已經浴火焚燒,好似紅蓮煉獄!
那邊更是淒慘,巷子中忽然多出無數杆火銃,對著京畿大營的人就是掃射,馬匹被驚得撩開騎士,周圍各處巷口都埋伏火雷,好似天然形成的墳場,刹那間火銃齊射,宛如烈火噴舞,慘不忍睹!
江南大營的人在外支援徒聽二軍被圍急忙搶攻,可剛走到一半,卻見百萬騎兵從側翼疾突而來,一人手中架了一柄狼筅,對著江南大營的人就是猛刺,騎兵銳不可當,衝的大軍七零八落,驚得統帥聞風膽寒!他驚的倒不是這來勢洶洶的援軍,而是那展紅耀耀的軍旗,“勤王”!
百家巷中一個麵具老人負手走出,踩著如山的屍首,走到統帥麵前猶若閻王。
“南鬼神?”那統帥還存著一口氣,見老人微微頷首,忽然笑了出來,“服了!”
“烈火舍奸(Jian)”“千萬棘突”“霹靂焚城”
雖然敵人還有大半,氣勢卻早已灰飛湮滅,經此三戰足以屈人之兵!
可魯王還是硬著頭皮衝入紫禁城,直搗乾坤殿!看見一方已然兵敗如山倒,趕忙支援!
“你急什麼?不是等我來接應麼?”
“你?”邵貴人臉上多了分相思,眼裏那個老實人還是那樣的貼心。“我們這就走!”他抱著美人,正要殺回去,卻懷中人攔住。
“別!人可以不要性命但不能言而無信!既然答應人家攻陷乾坤殿就要做到底!我來指揮,你靠後!”
說罷站直了身子嬌喝:“一字長蛇陣!”
這隊士兵也是訓練有素,立刻改換陣型。
但麵對自己的敵人,她還是有些力不從心,二人算是同門,戰法也是類似,她看出這陣法是師兄的壓箱底“泰山兵”!更加不敢怠慢!
轉眼半個時辰過去了,畢竟錦衣衛寡不敵眾,已經稍顯敗勢,可玲瓏變換幾次竟依舊巋然不動!
“不對!”邵采華瞪著這陣法,喃喃自語,“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忽而雙眸微亮,“是了!缺口竟在那!”
說著又嬌喝道:“蓮花大陣!”
“百花吐蕊,蓮花獨傲,蓮瓣微開,蓮心斡旋!”楚遜握緊手中銀槍,橫槊一掃,刺死幾人。暗暗道:“她終於拿出絕學了!”
這蓮花陣算是她獨創,一陣連著幾陣,疏疏密密,恢而不漏。動則如風,略則如火,可謂百戰百勝!
兩軍正在僵持不下,忽然虹影一閃,掠向自己。長劍閃著寒星,連環幾個劍訣,眸子中厲芒閃閃,叫道:“遜哥,這大陣的關鍵是在你吧!”
楚遜搖頭,“你中計了!”
還不等她吱聲,泰山軍立刻變了陣法,她大驚,頓時花容暗淡,“這!?原來是……”
“不錯!”楚遜凝視他,搖搖頭,“泰山不倒,可軍隊易散,這泰山軍本就是個幌子,為的引誘敵軍深入,一個個剿滅!化敵之有生為無生,化我之無生為有生!”
倉促幾個交手,巾幗仍不肯低頭,劍走連環,足間近乎不點地!在人群中飄搖飛舞,宛如紅葉飄淩。這陣已經是“縛陣”!任她有多大能耐也是逃不出,魯王急得連連叫人攻打,還是攻不進去。
蓮花陣餘威仍在,在被她這麼拖著隻恐怕形勢逆轉,戰事瞬息萬變,稍有不甚即會萬劫不複。
楚遜猶豫不得,怒喝一聲,猶如虎嘯龍吟,銀槍突刺,霸氣非常!逼得她左右躲閃,忽然泰山軍右側被人撕開一個口子,二人見機都極快,一個去補一個去攔。一戰一阻間勝負翻轉!
楚遜臨危不亂,苦苦支撐忽然,一聲驚叫見一人領兵立在紫禁城裏,龍紋黃袍,金冠寶珠,麵容清臒如斯,“孽畜!還不下馬受降!”
大軍驟然亂了陣腳,唯有邵采華竭力支撐高叫:“不準亂!”
可惜兵敗付水,此刻隻有山呼萬歲的聲音,哪來她最後的尖叫。
魯王謀反,自此算是被平定,三軍統帥沒有一個活過來的,消息傳到邊關,突厥人也驚得聞風喪膽,逃回北方;傳到西北,那群山野反賊不攻自亂,四處逃命。一箭三雕,當世少有!其中江山英雄,也被史官錄入史冊,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