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黃土地，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
    我們隻稱呼其貧瘠之地。
    風沙停後，大隊人馬繼續趕路。
    修音遠遠地和艾薩拉並肩坐在房車上，洛寧靠在我的懷裏，悠悠地說，“突然覺得女王和祭祀殿下好般配啊。”
    我不答話，沉默看向遠處。
    那天之後，修音再沒找過我。
    肩上的傷口逐漸愈合，每次上藥，總是忍不住想起修音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的樣子，渾身每個細胞便都跟被駱駝踏過似的疼。
    在黃沙中行走許多天，身下的馬匹也疲累地噴著粗氣，前方傳來休息的哨令，我帶著洛寧下馬，施洛克幾乎是第一時間奔過來，給洛寧遞了一袋溫熱的茶水。
    自從上次的事件後，所有人都默契地不開口提到那日。
    但是不開口，不代表不改變。
    洛寧仍是揚著稚氣的臉龐跟我講話，隻是沉默的時候更多。
    修音幹脆就和我成了陌路，而我每次抬頭看向前方，那紫色房車中飄忽的身形，千言萬語都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轉變最大的就是施洛克了。他對修音仍是敬仰加崇拜，對洛寧那是更加溫柔加體貼。對我…好吧，對我還是原來那個樣子。
    阿剛時不時地從修音車上竄下來，蹦蹦跳跳到我懷裏，風沙吹過，它便皺著毛茸茸的小鼻子阿嚏阿嚏地噴兩聲。我撓撓它頸間純白的軟毛，阿剛，沒變的也隻有你吧？
    我斜睨著施洛克，“口渴的不止洛寧啊…”
    施洛克笑的有些尷尬，紅著臉把水袋遞給我，溫和道，“你們再忍忍，等等就到貧瘠之地上唯一的城市了。”
    洛寧眨了眨大眼睛，“這種地方也有城市嗎？”
    施洛克朝洛寧坐近了近，我立即識相地走開，就聽他口氣溫柔了不止一點地說，“恩，前麵是獸人首都，奧格瑞瑪。”
    一聽到獸人，洛寧瞳孔條件反射的收縮，施洛克連忙抓住他微微顫抖的手，“那些攻擊我們的都是自建村鎮的流民，等到了獸人主城，很安全的。”
    洛寧十分不信任地問，“真的嗎？”
    施洛克將洛寧摟進懷中，“別害怕，我們精靈族有月神庇佑，更何況女王和祭祀殿下都在。”
    我冷冷地看著施洛克對女王和修音的膜拜。
    獸人族其實是夾縫中求生存的一個種族。一方麵，要承受精靈族和人類的歧視打壓，另一方麵，卻又要依附於精靈族的支撐才得以延續命脈。
    過了貧瘠之地，是精靈族管轄區域的第一大板塊：灰穀。同時也是製約獸人反抗的第一道防線。
    不得不說艾薩拉真是鐵血手腕，她一手默許了王族精靈的嬌逸縱奢，而眼睜睜看著普通精靈苛捐賦稅。
    王族精靈出生後就是對體質的檢測，從而進行適應魔法的教導。而普通精靈，他們空有著無盡的生命，卻活在永遠看不見明天的服役和壓榨中。
    這些在我離開庫雷納斯的時候，就知道。
    可是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周圍的衛兵們冷漠著，後方護送糧草的衛兵端著熱騰騰香氣四溢的食物送往前方精致豪華的房車。
    我牽起馬，一個縱身便翻了上去。讓我逃離一小會吧。就隻是單純的奔馳，忘卻屍骨如山的戰場，忘卻修音的冷漠，忘卻艾薩拉的殘暴，忘卻耐奧祖可惡又可悲的嘴臉。
    這一切都是什麼造成的？
    我們明明一同生活在這塊大路上！
    又想起母親在耳邊的叮囑，找到伊利丹•；怒風，避免精靈族乃至整個卡利姆多被毀滅的浩劫。
    伊利丹到底是誰？他到底在哪裏？那些不公平的殘忍的無奈的生存著的生命啊，該怎麼走出下一步？
    帶著沉重的思緒，一個人疾馳在荒漠上，向著不知名的遠方，忽然有種掙脫一切的自由感。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精靈族的營地已經漸漸淡出視線，我深深吸一口氣，勒住韁繩，用盡力氣嘶吼“啊—啊—”
    黃沙灌了滿嘴，不受控製地跳躍進氣管，我伏在馬背上又咳嗽又笑，十足像個瘋子。
    “啊，吵死了啊，真是的，在這種地方睡覺也能被吵醒啊。”
    半空中突然想起一陣慵懶的男聲。
    我停止傻子一樣的咳笑，轉頭四處望了望，周圍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難道是我的幻覺？我又確認性地四處看了看。
    磁性帶些沙啞的聲音又響起，“別看了啦，我在這裏。”
    話音剛落，半空中空氣絲絲扭動，一個人憑空就出現在了空中。
    這是一件很怪異的事。
    他有著一頭耀眼的金色短發，湛藍的眼珠像寶石一樣鑲嵌在精致的臉蛋上，眉毛斜斜地蔓延開去，弧度完美地無法形容，臉蛋圓圓，但是下巴卻尖尖的。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明明長相帶著稚氣，卻又帶著顛覆世間的美麗，不同於修音遺世獨立般的清幽和妖嬈，這人有著一種糅雜了調皮和狂放的氣息，眼角眉梢都是一種讓人為之心神一蕩的風情。
    啊說重點，我是說他真詭異。
    與他的絕美無關，詭異的是，半空中除了空氣，什麼也沒有，而他保持著一種懶懶靠坐著的姿態，兩腿交疊，正單手撐著尖尖的下顎眨巴著眼睛看我。
    我用力張大嘴驚訝看向他，嘴角被自己扯得有些疼。
    他藍寶石一般的藍牟繼續眨巴，一手在正前方抬起，“下巴要掉了。”我便感到虛空中帶著溫度的柔軟拖著我下巴，輕輕一抬，合上我張得足夠吞下若幹雞蛋的嘴巴。
    他舒展交疊的雙腿，在半空中酣暢淋漓地伸了個懶腰。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在半空中妖嬈的姿態，金色的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伸完懶腰，看我帶著好奇和驚訝的表情，邪邪地咧開嘴角笑，“我們來做個交易怎麼樣？”
    我傻傻地看著他，沒想到在修音之後竟然還能見到如此驚豔的人，結巴道，“什…什麼交易？”
    他抬頭看看天，又筆直盯著我，藍色眼睛水晶一樣剔透，魅惑人心，“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精靈對待獸人的方法。這樣吧，我們一起，讓這些戰爭平息下來。”
    我狐疑地看著他，“你的誌向太雄壯偉大，我沒那能力和本事參與。”
    他刷地一下在半空中消失，又突然出現在我身後，聲音懶懶地帶著調皮，“沒關係，不需要你參與，我隻要你陪著我就好。”
    我更加狐疑了，他坐在我身後，溫熱的體溫透過他的胸膛陣陣傳來，我不自在往前挪了挪，他也仍是那般坐著，見我不理他，又補充道，“我是認真的，前幾天在艾薩格都能聞到這邊衝天的血腥味。我也不喜歡精靈族很多做事的方法，不如我們一起毀了他？”他在身後低低地笑著。
    我頭皮一陣發麻，轉身揪住他的衣領，也不顧我們之間那曖昧的距離，大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難道他就是伊利丹？
    他莫名地看了我一會，又恢複風度翩翩的魅惑笑臉，“塞納留斯，聽說過麼？”
    不是伊利丹…
    不過也足夠我震撼了。
    好麼，精靈族的半神塞納留斯，我該不該說我很有名人緣？先是修音，再是塞納留斯…
    傳言他是月神艾露恩和森林守護者瑪洛恩之子，但也有傳言他是紅龍伊瑟拉和瑪洛恩之子。正常的社會認知，則以為他是伊瑟拉女王和瑪洛恩的兒子。畢竟月神艾露恩是那樣清幽的一個存在，不可能結婚生子。
    通常在人類社會的認知中，可以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不確定自己父親是誰。這位半神反而與眾不同。
    但是不對呀！
    塞納留斯是月神和瑪洛恩之子，常年守護卡多雷精靈族的世界樹和永恒之井。
    怎麼會在這裏睡覺？
    而且，他不應該是精靈的外形麼？這年頭騙子真多，會兩把魔法以為就可以唬到我了？
    了不起麼就是一掌握風水火三係的魔法師，所以才能在空氣中把握各種元素。
    這騙子真沒職業道德，要假扮半神嘛，好歹也換張精靈的臉蛋啊！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不設防，從馬背上滾了下去，但是身體奇妙地在空中繞成一個彎，又懶懶地躺在空氣裏麵。
    他一臉無辜地看著我，藍寶石一樣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跟著心裏就輕輕蕩了個漣漪。
    立即牽著馬轉頭，丟下一句“沒見過你這麼假的騙子！”就往前奔。
    剛跑出一段，營地隱隱地現出輪廓，騙子的聲音就同步響起，“我沒騙你呀，我是說真的啦。你陪我身邊，以後看到精靈這樣欺負人，我就去打他們屁`股”
    他穿藍色的衣服，下擺空蕩蕩的，跟著馬匹的腳步不停地閃現在前方，再消失，再閃現。
    哼，我看你有多少法力？！
    像這樣閃現到營地，還扛得住的人，估計全世界就隻有修音有那法力了。
    你要真有那本事一路閃到那，別說半神了，你跟我講你是神我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