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直處於安寧的別墅樓裏突然發出了足以讓人精神錯亂的高分貝呐喊，一屋子的傭人卻仿佛習以為常，連眉頭
    都不皺一下，繼續各幹各的。
    林洛抱著他從家裏帶過來的枕頭，坐在床上練高音：“啊——！”
    別人睡覺時認床，他認枕頭……隻要枕頭不是這一個，他就一定睡不著，所以每次去言子烈家過夜時，這件寶貝就成了
    隨身必備的。雖然大多數時候言子烈遷就他，都睡在他家。
    “啊！”
    女傭人從裏麵的浴室出來，說：“少爺，洗澡水放好了。”
    “知道了。”言子烈放下手裏的書，對著女傭擺了擺手。也虧他之前在這種噪音下還一直看得津津有味。
    小女孩乖巧地退出去了。
    言子烈轉頭去看林洛，林洛自然看見了，衝著他很用力地吼了一聲：“啊！”
    “喊夠了？”
    林洛隨手把抱著的枕頭丟了過去：“你幹嘛不搭理我？！”
    言子烈無辜地笑了笑：“少爺你沒鬧夠，我怎麼敢阻止你？”他說著，把枕頭從地上撿起來，慢吞吞走到床邊去。
    剛一站定，林洛就已經迎麵撲過來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然後兩個人都摔到了床上，滾作一團。
    言子烈壓在他身上，林洛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一雙腳勾著他的腰，像小孩纏著大人那樣的姿勢，臉上表情卻是皺在
    一起：“怎麼辦，子烈，我好緊張。”
    “比賽不是明天嗎，你現在緊張什麼。”他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不行不行，你說風涼話，怎麼可能不緊張？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總決賽。”
    “那也等洗完澡再緊張……”言子烈起身要拉他，“快點。”
    “不想洗，緊張啊……”
    言子烈用力一把把他拉起來，拿過床邊的一堆衣服塞進他懷裏，哄著：“乖，先洗澡。洗完再說好不好？乖點。”
    林洛抬頭看他，那個表情看上去還真有些可憐兮兮，想是不安到了極點了。
    言子烈半推半哄的把他塞進浴室裏，本以為沒事了。誰知在外麵半天也聽不到裏麵一點動靜，不禁有些疑惑。起身去敲
    門，就聽見怏怏的語氣：“子烈……”
    推開門進去，不由瞪大了眼睛。
    林洛隻脫了上衣外套，穿著襯衫和牛仔褲泡在浴缸的熱水裏，正在發呆。
    言子烈哭笑不得：“你到底在幹什麼？熱水都被你弄髒了。”他說著就走過去，伸手幫他脫衣服。
    林洛乖乖坐著不動，難得的聽話，任言子烈把他的襯衫拉下來，再幫他把牛仔褲也扯下來。水把林洛全身都浸透了，衣
    服脫了很久才脫完。林洛突然用力地拉言子烈，硬是把他也拽進了浴缸裏麵。
    言子烈有些無奈，抬手抹了抹被濺了一臉水的臉，歎了口氣，然後認命地把自己的衣服褲子也脫了。
    兩個人從小到大一起洗澡洗慣了，所以裸‖呈相對也絲毫沒有半點尷尬。林洛還是苦著他的臉，一個勁地嚷著緊張。天
    不怕地不怕的林家小少爺難得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於是洗澡的工作就交給了言子烈。幫他抹沐浴露，幫他搓手搓背搓腳，再幫他把身上的泡沫衝掉。
    “眼睛閉上，洗頭發了。”
    林洛照做，盤著腿坐在浴缸裏，又幹巴巴地問：“子烈，我會不會輸？”
    言子烈一邊為他揉著滿是洗發泡沫的頭發，一邊回答：“不要去想輸贏不就好了。”
    林洛聞言一激動，猛地睜眼，誰知泡沫就掉進眼睛裏麵：“啊……”他伸手就揉，“好疼……”
    言子烈忙把他的手拽下來：“別揉啊。”他說著，拿起花灑幫他衝幹淨。
    林洛的眼睛紅紅的，很不舒服。
    “你洗頭時這毛病怎麼總也改不了？”言子烈細細看了看，“還難不難受？”
    林洛搖了搖頭。
    言子烈把他拉起來，伸手拿過旁邊的幹毛巾替他擦了擦，說：“你快點擦幹，我洗完就出去。”
    林洛胡亂抹著身上的水，跨出浴缸，隨便穿了內褲和襯衫就出去了。
    言子烈洗完出來的時候林洛正坐在床上，不知道在看什麼，還是隻穿著襯衫，下麵也沒有穿外褲，兩條纖直又膚‖色偏
    白的長‖腿分外惹眼。
    言子烈一眼就看見他頭發還滴滴答答淌著的水，不禁皺了皺眉頭，回浴室取了一條幹毛巾出來。
    “我說過多少遍了，洗完頭發一定要擦幹，你怎麼總不聽？”說著要去幫他擦。電話鈴聲卻在這個時候響起來。林洛轉
    身四處尋找聲音來源。
    “手機在那邊的桌子上。”言子烈好心提醒。林洛大咧咧一笑，猛地就跳下床去接電話。
    “啟嚴。”他心情突然像是愉快起來。
    言子烈看他一瞬變得陽光的燦爛神情，不動聲色，隻是起身走過去，把他拉回來按在床上，然後安靜地替他擦起了還未
    幹的頭發。
    ——“你怎麼還沒睡，明天要比賽不是嗎？”手機那頭，是莫啟嚴的聲音。
    “剛洗完澡，我今天怎麼也冷靜不下來，一定是太緊張的緣故……子烈都不幫我。”林洛的聲音聽上去相當苦惱。
    “今天還睡子烈那裏？”莫啟嚴有些詫異，也帶著點無奈，“你還真是……”分開一下天就不會再亮的神經質。
    “那我緊張啊。”林洛理所當然地回應，要是不和子烈一起睡的話，那他大概動彈不得了。
    言子烈幫他把頭發擦幹，就站在他身前，低頭靜靜看著他，笑了笑。
    林洛於是突然覺得心裏的慌張變得好多了，不再那麼窒悶，他近乎本能地伸手，抱住了言子烈的腰，然後一頭靠在他身
    上，撒嬌的動作。
    “有什麼好緊張的，你的劍術那麼好，明天一定是冠軍啊。”莫啟嚴在那頭說著，很確定的樣子。
    “你這樣說沒用啊，你每次就會這樣說，不管用啦。”林洛說著張口咬了咬言子烈襯衫上一顆紐扣。
    言子烈看著他孩子氣的表情和動作，不由地笑起來，輕輕揉著他的頭發。
    “我講真的啊，你又不信。”莫啟嚴笑說，“你我還不了解嗎？我說行就行啊。”
    “聽你在P哦。”林洛反駁，又問，“今天怎麼這麼晚才打電話？”
    “公司裏很忙，明天還有個項目要討論。都是我爸，這麼早就讓我去公司幫忙。”莫啟嚴的聲音裏聽得出淡淡的疲憊。
    林洛的神色暗了暗，有些失落。那明天是不是不能來看我的比賽……正想著，卻聽見莫啟嚴突然說：“你早點睡吧，明
    天早上我去接你。”
    他愣了愣：“接我？”
    言子烈也跟著怔愣了一下。
    “對啊，送你去比賽啊。明天是總決賽，你不是很重視嗎。”
    “可是你不是很忙？伯父會放你出來嗎？”
    “喂，老婆比較重要吧？”莫啟嚴壞笑起來，帶著得意地說道。
    林洛怔了一下，隨即大窘，吼道：“混蛋，誰是你老婆啊！我是你老公才對！……”說完才知道自己中計了，果然就聽
    見莫啟嚴在那頭猖狂地哈哈大笑。他窘迫得臉都紅了，連“再見”都沒說，就把電話掛了。
    卻沒有注意言子烈眼底的光一瞬黯淡下去。他沒有說話，隻是無聲地抱住了林洛。
    “好了，早點睡吧。”言子烈拍了拍他，說。
    林洛躺下來。言子烈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子烈……”
    他看著他：“你先睡，我再看會兒書。”
    林洛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開。眼神很倔強。
    言子烈歎息，隻好也爬上床去。林洛往裏邊挪了挪，言子烈在他身邊躺下來。
    “子烈，我睡不著。”他說。
    “沒關係，”言子烈說著伸出手臂，放到他的腦後，“我做你的枕頭。”
    林洛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往他的懷裏更靠近一點。
    “子烈……”他突然有些傷感的樣子，眼睛望著外麵，隻看見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為什麼，隻要有你在，我就會覺
    得什麼都很安心……”
    言子烈笑了笑。
    “以後呢？如果分開了，我會怎麼樣？我會死的吧……”
    言子烈安靜了許久，可是他說：“我們永遠不分開。”
    “真的嗎？”林洛起身，抓著他，認真地追問，“你說真的？！”
    言子烈點了點頭：“我說真的。隻要我們都還在呼吸，隻要我們都還有心跳，我們就永遠不分開。你不離開，我也不離
    開。”
    林洛突然笑起來，明亮的笑容令人心裏生疼。
    “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他又趴回他身邊。
    “所以我就說啊，”林洛安心地閉上眼睛，嘴裏還喃喃，“有子烈就夠了……”
    言子烈的神情卻那樣苦澀。那麼為什麼，他望著他安靜的睡臉，在心裏問他，為什麼你愛的不是我……
    在二十歲之前，林洛永遠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而言子烈也不會問他。就算在心裏每時每刻都在重複這句話，然而在那個人麵前，他最多也隻是笑笑。
    但他卻要承諾著那樣的未來，就像他對林洛說的，你不離開，我也不離開。
    即使言子烈心裏清楚林洛並不把這種話當作誓言，在他心裏，最多也隻是理所當然。有一天他想離開的時候，他就可以
    離開。但縱使他離開了，言子烈也不可以離開。
    就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任性。不答應的話，就一直耍賴，一直折騰。
    可是他卻總是，心甘情願地答應。
    林洛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張開眼睛，看見言子烈，第一句話卻還是那樣：“子烈，今天要比賽了。我緊張。”他伸
    出手給他看，“抖得停不了，都不能拿劍了……”
    言子烈望著他顫顫巍巍的雙手，有些抓狂的樣子，隨手揉了揉頭發，最後無奈地歎氣。
    林洛這個人，不怕的時候不顧一切，可是一旦為了什麼犯起愁來，那來勢隻會愈見愈凶，怎麼安慰都沒有用。
    梳洗過後，簡單吃了早飯，林洛一直都是心不在焉。莫啟嚴車子開到的時候，他還拽著言子烈的衣服不肯放。
    言子烈把他拉出屋外，林洛睜著大眼睛死死盯著他，就像是要趕赴刑場的死囚。
    “洛兒你走吧，啟嚴在外麵等了。”
    林洛搖頭。
    言子烈皺眉：“你今天要比賽。是總決賽。”他強調。
    林洛又點頭，表示他知道。
    “那快走吧。”
    “你拉著我走。”
    言子烈把他的手掰開：“我不去。”
    林洛眼睛瞪得比之前更大，看著他，有點難以置信的樣子：“你不去？”完全是大呼小叫，“憑什麼？！”
    他的總決賽他居然說不去。
    言子烈像是想了想，然後很從容地看著他，回答：“因為反正你也會輸，我不想看見。所以不去。”
    “憑什麼就是我輸？！”林洛幾乎是跳著叫起來，“言子烈你混蛋，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試試？！”
    言子烈麵不改色：“可是我心裏真的那麼認為。你再怎麼生氣我也還是覺得你會輸。所以別叫我跟去看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那麼認真那麼當真，讓林洛臉色都僵了。
    林洛瞪著他，總有些受傷害的樣子，但是咬牙忍住了，用力推了言子烈一把，然後奮力跑開了。
    言子烈隻聽得見他一邊跑一邊喊的聲音：“言子烈你沒人性！”
    他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跑遠，就像那種被人踩了尾巴的小動物，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明明不甘心，又不能怎麼樣。
    憋著一股怨氣找地方發‖泄。
    然後別人就看見林洛滿臉煞氣地進比賽場地，橫眉怒目地和對手賽前行禮，殺氣騰騰地進行決賽。
    最後幹淨利落地了結對手，拿到他的第一個劍術總冠軍獎杯。
    直到比賽結束站在領獎台上，他都還是眉毛鼻子全都擰在一塊，好像全世界惹了他一樣。
    莫啟嚴愜意地坐在VIP席上欣賞他炸毛的全過程，怡然自得。
    林洛抬頭的時候，看見言子烈站在二樓邊上的位置，和聚在一起的觀眾席隔得很開。
    但就那麼和他不是離得很遠地望著他，安靜地微笑。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林洛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突然大咧咧笑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笑容比手裏的獎杯更晃得人眼前發花，把大家都嚇壞
    了。
    煞星一下子變成福星了。
    莫啟嚴瞅見他明顯的臉部表情變化，往旁邊探了探，不出意外看見言子烈就站在那裏，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救了……”
    果然林洛早上的差心情是因為那家夥。從接他出來就一路都在重複著幼稚的話大念那個人的“沒人性”。他還因為百年
    難得一見林洛會因言子烈生氣的場景而感到好玩，沒想到不過就是幼稚園過家家的鬧法。
    林洛就是林洛。
    而言子烈也果然還是言子烈。怎麼都不會同那種小孩子當真。
    莫啟嚴抬手看了看手表，公司的會議差不多就要開始，照情況看來，應該已經不需要他再陪著，於是他起身，走到言子
    烈那裏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言子烈轉頭對他笑了一下。
    “我說言兄弟，”莫啟嚴調侃著，“你早上惹到那尊菩薩了？”
    言子烈看著他好整以暇的表情，一眼就知道他完全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不禁無奈，笑了笑，說：“洛兒那個人，不讓
    他生氣一下的話，是不會認真起來的。”
    莫啟嚴眉頭大皺，做出一副被肉麻到的神情，搖頭感歎：“子烈你脾氣會不會太好了，走火入魔了吧。洛兒根本就是欠
    管教。你這樣下去他會無法無天的。”
    言子烈對此倒是意外地讚同，想了想，提議：“那你好好管他吧。”
    莫啟嚴露出如臨大敵的神色，滿臉荒唐：“算了吧。別給自己找不自在。他祖宗都管不了他。”說完又諂媚似的笑，“
    不過你比他祖宗厲害，他對你言聽計從。”
    言子烈笑笑沒說話。
    “我要走了。”莫啟嚴正經起來，又看了一眼時間，“洛兒那裏你幫我說一下吧。”
    言子烈點了點頭。
    莫啟嚴忽然想起什麼，又調笑他：“我本來還以為你們兩個終於吵架了，正準備看戲。沒想到其實P事也沒有。你們也太
    無趣了吧？纏纏綿綿的就能過一輩子了？”
    連言子烈都失笑：“變‖態。”
    莫啟嚴取笑夠了，揮揮手就瀟灑走人，邊走還不忘炫耀：“子烈，好好照顧我老婆啊。”
    言子烈雙眸微微垂了一下，再抬起時莫啟嚴已經走遠。他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變得有些暗。
    頒獎典禮已接近尾聲，觀眾席上的人有的還在持續鼓掌，有的已經陸續退場。
    幾個女生結伴走過言子烈身邊，嬉笑著談論：“喂喂，那個拿冠軍的男生，長得夠帥耶~”
    “對哦對哦，笑起來真有得一看。明明之前還臭著一張臉的。”
    “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剛才說他是什麼學校來的？弄得我好想追他哦。”
    然後是好幾個女生起哄的聲音。
    言子烈突然追上去，攔在那些女生麵前。
    女孩子莫名被截斷去路，一抬頭看見的是那樣一張標準的帥哥臉，頓時都有些心跳加速，臉上禁不住發熱。
    各種電視劇式的憧憬立刻在腦海裏上演一遍，比如表白，請求交往之類。
    她們緊張地看著他。
    言子烈抿了一下嘴唇，然後他說：“他是我的。”
    女孩子瞪大了眼睛，個個不明所以，被他突如其來的說話震住。
    言子烈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