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寫得不錯。”歐陽朔紅光滿麵，不住的點頭，顯然頗為滿意。
    放下冊子，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眼神犀利：“不過，你到底還想不想治病了？居然這麼長時間都不來複診！”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夫，歐陽朔最見不得不聽從醫囑、自以為是的病人，對自身都不負責任，別人何必為他費心呢？
    很久沒有被人用長輩的口吻訓過話了，莫煊赫不禁想起小時候莫天華教導自己時的親切：“抱歉，靜兒出了些狀況，不得已才隻能電話聯係的。”
    總不能實話實說，是因為上次回去的時候被某個花癡女人非禮了臉蛋，嚇得小家夥再不肯出門了吧。
    “老師，病人已經按時服用了四個療程的藥，這是處方。”
    莫煊赫經常跟高翔電話交流，反饋靜兒每個療程服藥後的情況，有時候歐陽朔會根據靜兒的反應對處方做出些調整，雖說中藥藥性溫和，但孩子用藥仍需謹慎小心。
    “嗯，高翔你記得很詳細，”能夠得到一向要求甚高的老師的表揚，高翔開心的笑了。
    歐陽朔來到靜兒跟前，見他不排斥，便挨著他坐下：“看來小家夥恢複得不錯。”
    “是的，靜兒最近排尿很順暢，氣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歐陽朔從不端架子，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名醫，他看病總是像拉家常一樣，望聞問切都在閑聊中進行，病人還意猶未盡時，他已經充分了解病情，做出了診斷。
    被生人觸摸，靜兒還是有些排斥，好在小家夥很喜歡小芳送進來的點心，垂眼由著莫煊赫喂他，專心致誌的吃著，倒也沒什麼過激反應。
    “爺爺也叫你靜兒，好不好？餅幹很好吃？”見小家夥這麼聽話，歐陽朔忍不住逗弄幾句。
    伸手“啪”地打掉了歐陽朔遞過來的點心，靜兒忽然猛咳起來，劇烈的喘息著，整個人趴在莫煊赫的腿上，不時的痙攣。
    突如其來的意外，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不枉行醫多年，歐陽朔立即反應過來：“快把他抱起來！”
    好在莫煊赫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靜兒這樣了，他隻愣了一下，便迅速將小人兒抱起，拍打著他瘦弱的後背，防止異物嗆到氣管裏引起更大的麻煩。
    “快讓他喝點兒水，順一下。”高翔趕緊倒了杯水，遞給莫煊赫。
    老師之前給他講過這孩子的特殊情況，自己雖不是這方麵的專家，但也知道這種孩子尤其不喜與生人接觸，想是剛才老師一時疏忽，太過接近他，這才引起了孩子的強烈排斥。
    細心的將熱茶水吹溫，喂漸漸止住咳嗽的靜兒喝了幾口，見他已無大礙，莫煊赫這才放下心來，略帶歉意的解釋道：“靜兒怕生，熟悉了就不會這樣的。”
    歐陽朔也被小家夥剛才那架勢給嚇著了，拍了拍胸脯，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老頭子我年紀大了，受不起刺激啊……”
    “歐陽大夫，要是不介意，我們還是快些，時間久了靜兒恐怕要鬧脾氣。”莫煊赫尋思著一會兒看完病，得好好安撫一下小家夥。
    “靜兒恢複的很好，就是身子骨還是弱了些，不過這種底子裏的毛病也隻有慢慢調理才行。”歐陽朔一邊在書櫥裏翻找著，一邊交待莫煊赫，“他年紀太小，藥補並不合適，我建議以食療為主，再加上日常的按摩，由內而外進行調理。”
    “能醫好嗎？”
    “有所改善是肯定的，但畢竟是胎裏帶出來的毛病，這幾年又不注意，身子終歸要比常人弱些，平時容易生病。”頗為同情的看了看老成的少年懷裏的孩子，歐陽朔心道，辛虧這孩子是生在富裕的蔣家，有錢一輩子嬌養著，若是平常人家的小孩，成否長到成年都是問題。
    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聽到歐陽朔的診斷，莫煊赫的心猝然緊縮，胸悶得透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的狠心，如果不是莫天華的隱瞞，如果不是自己的不查，靜兒怎麼會遭罪，落下了如此嚴重的病根。
    摟緊懷裏昏昏欲睡的小人兒，指尖輕輕的滑過那略顯蒼白的臉頰，擔憂的看著他的黑眸閃了閃，溢出憐惜而自責的波光，莫煊赫忽然想到了什麼，倏地抬起頭來：“上次您說的按摩？”
    “來來來，就是這本書，這可是我自創的啊！”有意打破沉悶的氣氛，歐陽朔從書櫥裏抽出一本破舊的本子，輕快的說道，“你跟我到藥房來，高翔你也一起去。”
    靜兒不願獨自一人，緊攥著莫煊赫的衣襟不放手。莫煊赫無奈，又安撫了他好一會兒，這才跟著歐陽朔和高翔離開裏間，去了藥房。
    寬敞的房間裏，彌漫著濃鬱的中藥味，滿滿一牆都是一個個整齊排列的木製小抽屜，李建國和小芳正核對著藥名，小心的往裏麵裝藥材。
    “哎……我說建國哥你到底會不會啊？這藥不是這兒的，是放在那邊抽屜裏的！”就見小芳又驚又急，一把搶過李建國手裏的布袋，做著示範，“你得看清楚，這差一個字，可是會出大事的。”
    一見來人，李建國頓感解脫：“赫少爺，歐陽大夫，你們來了啊！”
    “高翔，你去幫幫小芳，”歐陽朔滿心心疼，趕緊吩咐自己的徒弟，這藥怎麼能讓建國那個馬大哈弄呢！
    示意莫煊赫脫了外衣外褲，在隔簾裏麵的單人床上躺下，歐陽朔將手裏的本子翻開，放在床頭櫃上。
    “這按摩術光靠看書是學不會的，還是要親身體會才行。我在你身上做幾遍，你注意感受，至於技巧我會邊做邊講解。”
    “我知道了。歐陽大夫，這套按摩術需要懂經絡穴位之類的知識嗎？”這是莫煊赫最擔心的，在他的印象裏中醫博大精深，推拿按摩在美國更是隻能由專業醫師進行。
    “嗬嗬……這倒不用，”歐陽朔最得意的就是這點，“我這套方法關鍵在於力度的掌握，不需要太多中醫知識，你集中注意，我要開始了。”
    整整按摩了一個多小時，歐陽朔畢竟上了年紀，全套按摩做下來，氣喘籲籲，手臂酸麻：“感覺如何？記住多少？”用力揉著酸疼的肩膀。
    “很舒暢，感覺肌肉完全放鬆了。”起身拿過床頭櫃上的本子，莫煊赫認真的看著，“大多都記住了，但還有幾處不明白。”
    屋裏忽然靜了下來，驚訝的詢問聲透著無可思議：“你一遍就記住了？”不知什麼時候，高翔、李建國和小芳掀開隔簾來到床邊。
    “大部分……”看向一臉震驚的高翔，莫煊赫認真的糾正道。
    “天才啊，高翔被爺爺罵了三個多月，才學會的！”小芳安慰的拍了拍高翔，“天才不是人。高翔，你是人裏麵最好的。”
    學這按摩術講究悟性，即使再專業，再努力，領悟不到精髓，便是白搭。原本歐陽朔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這小子確實有兩下子。
    “高翔，你躺上去，讓他試試。”
    反複試了幾次，歐陽朔在旁邊指導，最後高翔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從床上下來，無精打采的穿好衣服。
    “過來，我再給你具體講解一下。高翔，你也再聽聽。”把徒弟灰心喪氣的樣子看在眼裏，歐陽朔倒不認為這是件壞事，有比較才有進步，一直一個人獨自學習，隻會固步自封。
    照著本子，歐陽朔對每個按摩手勢都做了細說，莫煊赫認真的聽著，並在紙上不時的記錄著，一旁的高翔也聽得頻頻點頭，倒是又悟到了不少。
    讓小芳取來兩個小玻璃瓶，裏麵裝著黃褐色的液體，隱隱散發出一股藥香。
    “這藥酒有保護皮膚、舒緩肌肉的作用，按摩前先塗在掌心，像這樣兩手搓熱了。”做著示範，歐陽朔關照道，“孩子的皮膚嫩薄，肌肉承壓能力低，給他按摩要特別注意力度，要經常詢問觀察……”
    “歐陽老兒，你太不講義氣了！我問你討了這麼多回，你都寶貝著不給，蔣家的娃兒才來了一次，你就獻寶似的拿出了來！”門口有人高聲抗議道。
    “走走走，王老頭，我忙著呢，沒空理你。”見是自己的老冤家王忠，歐陽朔將藥瓶迅速塞給莫煊赫，生怕被人搶了去，“你回去把本子上記的看熟了，找人多練習幾次，動作要到位，不清楚的隨時打電話來問我……”
    “哎呀，歐陽老兒，你真是見色忘義，我弟兄可等著你的藥酒救命呢！”
    “胡說八道，什麼見色忘義……”
    “好兄弟，算老哥欠你個人情，有個弟兄前些日子把腰給閃了，躺在床上動不了，老哥知道你這東西好用……”
    看兩老又杠上了，高翔已經見怪比怪，示意眾人退了出去。
    又跟高翔交流了半天，莫煊赫這才放心，隻怕自己沒學到家會把靜兒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