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夜 下部 (十四)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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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親情
[話說回來,我們該談談正題了。]
殷無忌閑懶靠在座椅之上俯視著眾人,僵硬的氣氛在眾人間流轉著,但他絲毫不在意,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氣對蘇靜言道。
[之所以讓你見到他們,一是想向你說明本座為什麼會知道當年你殺赫東單,又為什麼能了解月姑娘和你之間的關係,另一項,則是繼續我們方才的交易。本座既然允諾了你要條件交換,自然會釋出該有的誠意。]
[哦?]蘇靜揚起眉反問道,[不知道壇主到底想從蘇某這裏得到什麼?竟值得如此大費周折地對付蘇靜?]
[你作為蘇家唯一的傳人,該明白蘇氏劍譜的存在吧——]
[哦?]
[我的條件,便是那本劍譜!]
[壇主真是說笑了,蘇家在二十年前就被閣下毀得一幹二淨,當年雖然我僥幸逃脫,不過一個六歲的孩子從哪裏能得到什麼劍譜?再說了,閣下既然對自己的武功已如此自信,蘇家劍譜又怎麼入得了你之眼呢?]
[哈——要說為什麼嘛!我想沒有告知你的義務,總之我的條件已經開出,答應與否就看你的意思了。要說劍譜已毀,我當年在蘇家已然搜索過了一回,並沒有找到劍譜所在,我猜想也許是你父親眼明手快,既然他能把你藏得能躲過這一劫,自然是把最重要的劍譜交付與你保管了。要是你真不能拿出我所要的,那還真是抱歉了,莫說是你,方才那位小姑娘也不可能活著走出去了。]
[壇主所言的誠意,又是何意呢?]
[這嘛……其實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就是當年蘇家滅門之時,我和常勁鬆、赫東單殺了你的父母親人,你很幸運成為了幸存者,不過實際上當時除了你之外,其實還尚有其他的人,仍舊在那場殺戮中活了下來。]
蘇靜驚異地抬起了頭。
[當時我們在一間小屋裏找到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看起來沒出生多久,還是啼啼哭哭的模樣,也不知道我當時發了哪回事的善心,沒一巴掌蓋下去,而是把這個尚在繈褓的女孩帶回了這裏。]
[你是想告訴我,我妹妹其實還活在世上——]
殷無忌的笑容越加詭異地深了,他沒有正麵回答蘇靜的問題,而是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五年以後,這個小女孩就離開了鬼祭壇,說得也是,小女孩的確一點都不適合留在這樣的地方,既難被我們訓練成殺手,又不能有什麼其他的好處,所以對這類孩子,我最直接的處置辦法就是把她丟到煉藥房去幫忙那些煉製毒藥的工作。可就僅僅如此的工作,她也不可能做好。哎——]
想象那時候的場景,又想起月兒敘說的種種,眼前突然幻化出了如地獄般種種,蘇靜隻覺得胸中無名的怒火狠狠地燃燒著,緊握著的拳頭克製著自己衝動,堅持著最後的理智。
[然後呢?我想想,哦對了,在她五歲的那一年啊,被我一個手下給抱著逃了出去,然後呢?我那手下被我派出抓他的人一掌爆去了腦袋,至於那小姑娘嗎——我就不知道下落了,所以她早就不在這裏了。對於一個像垃圾一樣能丟就丟的人,我根本不會花心思在上麵,要不是蘇少俠和我鬼祭壇這幾年來的恩怨幾般牽扯,我還真不會去記起這些零碎瑣事。]
[你想用這種無憑無據的故事讓我相信什麼?憑什麼認為蘇靜會相信你編造的故事呢?]
[哈——編造故事,說來我倒還沒那種才華,也沒那種才氣!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所以特意請玉琴樓主前來,好好為當年救人離去的事情解釋一番哪!]
滿帶疑惑卻銳利的眼神直逼而去,蘇靜把目光望向了樓主,至今回想起來,蘇靜是第一回見到樓主這樣的表情,不再是春風拂柳一般和煦纖纖,而是彷徨無助,又沮喪的神情。
[對不起……蘇少俠,我並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知道……]
樓主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我不知道……原來月兒她……她就是你妹妹。]
蘇靜忽地怔住了。
非常緩慢緩慢地,他倒退了兩步,他沒有回答任何話,但緊緊盯著樓主雙目的眼神卻可以讀出他心裏不輕的震撼。
看得出方才那句話的威力,遠比楊逸自暗門中走出的時候,給他的震撼更為強烈。
[當年救月兒的那位鬼祭壇之人,是鬼祭壇的藥師,與在下曾是至交。]
回憶的眼神漸漸迷離了視線,玉琴樓主腦海裏的景象已然回到了那久遠前的過去,一切恍如隔世之夢。
[在年幼的月兒才來到鬼祭壇的時候,他就奉命負責收管了月兒,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很冷漠很無情的人,除了埋頭於煉藥再也無任何可關心的事情,但自從月兒來到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
十五年前。
[好友,你說什麼?]
[我打算脫離鬼祭壇,需要你在外麵的接應。]
[你不是一直很想呆在那個地方嗎?當初你不是為了能無所顧忌地煉藥,才去了鬼祭壇麼?]
[是的,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你能夠想通,實在太好了。不過鬼祭壇會放你走嗎?]
[也許不會吧!不過他們阻止不了我了。]
[好的,我會想辦法在外接應你。]
[你要接應的不止是一個人,我必須帶上另外一個人,我和她不管誰能活著出來,都需要你的幫助。]
[另外一個人?]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從回憶裏回來,玉琴樓主不禁滿心感慨。
[我後來才知道,他所說的另外一個人是誰。當時他看不過小小的月兒受盡那般欺辱,便抱著她一起逃出了鬼祭壇。後來追兵又至,萬般無奈之下,我的朋友決定犧牲了自己引開了追兵,當時我本是在外要接應他,但最終沒見到他,而是見到了昏在路邊的月兒。從月兒身上的物什我知道了她就是友人所說的另外一個人,而我的朋友,在救月兒逃離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蹤跡。後來我幾番追查打聽,終於得知了故人的死訊,後來我就以義父的名義收養了月兒認她為義女。]
蘇靜忽然不再沉默,平靜地出了聲。
[樓主是如何得知她就是我妹妹?我想就算是你的朋友,也不一定就知道,何況當時你們並未見麵。]
[開始時我也並不知道,但被請入鬼祭壇得知你的身份和月兒的來曆之後,我就可以肯定了。蘇少俠,我能理解你無法完全相信我的話,但有一樣東西,我想你應該會記得。]
樓主自懷中,掏出了一個很小很小的玉石吊墜,見到這玉石的時候,蘇靜才是完完全全變了顏色。方才忍受的衝動一瞬間全部吞噬了他,本已沉重的傷勢又再度發作,踉蹌後退了數步險些跌倒,喉嚨中一股腥甜衝出,卻在最後一刻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
[此物,就佩在當時還是孩子的月兒身上,收養了月兒之後,我一直沒給月兒看過,也一直沒告訴她,她本姓蘇,她的名字該是蘇月兒。]
蘇靜顫抖著伸出了手,從樓主的手中接過了玉石墜,翻轉過來之後,那玉石的背麵,有著精細的劍痕刻畫過的痕跡,是一個“蘇”字。這一物,是父親曾親手佩給他和他的弟妹們的,蘇靜的身上,也有塊一模一樣的,他不可能會認錯。
[哈哈哈……]
蘇靜突然笑了起來,手中緊緊握住了那塊玉石墜,所有的陰鬱仿佛瞬間一掃而空,那笑聲很誇張卻並非在假裝。
[蘇少俠……]
玉琴樓主有些擔憂他的情形,試探地問了一聲。
[樓主,你為何在此?]停住了笑聲,蘇靜轉過頭去看著樓主,不過聲音已不似之前沉鬱,隱隱間還有著幾分歡快之情。
[和月兒同樣被壇主請來,在下隻是比較幸運,沒受到折磨罷了。]
[樓主,你對月兒多年的恩情,蘇靜在此代為致謝了,如果我還有機會活著走出這裏,蘇靜必定竭盡全力報答。]
說著的同時,蘇靜恭敬地雙手抱揖,對著玉琴樓主深深誠意一鞠。
[蘇少俠別這麼說,我……哎!]
[看來你是認可了這筆交易了?]
蘇靜並未立刻回答殷無忌的問話,而是轉過頭注視著楊逸道:[二弟,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不應該牽連到無辜的月兒。]
雖是仍未回過頭去看他一眼,但蘇靜的話卻已聽進了心裏,言下的意思也很明了,楊逸冷冷回道:[時機一到,我自然會把她安然送出鬼祭壇!]
[嗯!別忘了今天的承諾!]
[到了現在,你還敢相信我的話,你的勇氣實在讓我敬佩。]
聞言蘇靜淡淡自嘲一笑。
[其實無論有沒有今天的事情,都不重要——]蘇靜輕輕揚起了唇角,那笑容很淡很淡,淡去了時光與歲月刻印下的曾經種種,他的聲音竟是薄薄的仿佛碎盡虛空,[這幾年來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我的親弟妹一樣看待,就算真的沒有任何血緣,這份感情蘇靜也永遠不會忘記的,永遠不會的——]
[你——]
簡短的一個字,欲言卻止,怎麼也接不下下一句話。也許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楊逸才沒有轉過頭去與他對視,內心的掙紮如潮浪湧起時的無措,而外人所能注意看到的,隻是他緊握的拳頭久久都未曾鬆開。
他始終記得,蘇靜很少有笑容,對著別人如此,對著他們也隻是寥寥幾次。
蘇靜隨後轉向了殷無忌,經曆了方才一連串的哀喜交織起伏,卻隻有望向殷無忌的時候,眼神依舊是冷如冰封,也唯此刻的淩厲才讓人相信,他還未褪去一個劍者逼人的銳氣。
[三天之後,你想要的東西蘇靜會雙手奉上!]
[為何是三天後?]
[蘇氏劍譜原本早已毀去,所有的東西記在蘇靜的腦海裏。]
[我明白了,看來這三日,我要單獨將你關押了。來人!]
隨著殷無忌沉厚的喝喊,蘇靜聽到身後的石門開啟的聲音,然後兩個麵如石蠟的人一言不發地走了進來。
[把蘇靜帶下去,找個僻靜的地方關押,並且為他準備文房四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