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 不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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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無比熟悉的靜謐大道上,熟悉又陌生的風吹過,吹亂渺渺茫茫的記憶塵埃。
“五年前我搬到了這裏。”夜風中,李歆突然開口,“那時候,你們都走了,留下爸爸一個人。”
景然沉默,她……無話可說。
李歆停下腳步,透出逼視;“景然,你都是這樣自私地攪亂別人的人生嗎?”
景然胸口一窒,別人的……人生嗎?
“我沒有。”
李歆冷笑:“景然,你沒有良心。”
什麼意思?
“五年前,你都沒有試著聽他解釋一句就跑到了美國,景然,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兩個月陳蹊是怎麼過來的?”
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將景然刺穿:“那麼清冷高傲的人,在看到分手兩個字時,竟然露出那麼空洞絕望的表情,臉上的扭曲——就像是掏、心、挖、肺。”
“不是這樣的……是他跟我說……”
說:“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畢業後我就會結婚,和她。”我才去美國的,明明是這樣的。
“說什麼?說會跟我結婚?景然,為了你他甚至去欺騙他的爺爺!我兩隻眼睛看到的是:他後來跪在他爺爺麵前,說要照顧你,要和你在一起。”
思維被抽空,景然拚命地搖頭:“不可能……那兩個月他什麼都沒跟我解釋過……”
“他怎麼解釋?他哪裏有時間解釋?”李歆大聲打斷她,“他爺爺被他氣得中風,搶救了好幾天才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當時,他既要照顧他爺爺,又要照顧我這個拖油瓶,他還有什麼時間解釋?!”
景然驚呆在那裏,呼吸在那麼一瞬:灰飛煙滅……
李歆的手骨隱忍地捏緊:“陳蹊從小沒了父母,他是他爺爺帶大的,景大小姐,你知道他爺爺對他的意義嗎?唯一的親人!可托你的“福”,他竟然傷害了——他唯一的爺爺,一個為他奉獻了全部的老人。”
李歆再也不想看她,狠狠移開眼:“他徹夜守在他爺爺病床前時,你在哪裏?他害怕得不敢睡覺時,你在哪裏?他等他爺爺病情好轉時還是要去找你時,你在哪裏?”
“你在哭!景大小姐,你什麼都不會做,隻會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景然無措地念著,像個極易被碰碎的孩子。
李歆閉了閉眼,抬頭:“不重要了。景然,我今天跑出來,是想請求你:既然五年前離開了,現在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沒有你,我們會過的很好,真的。”
“意思是,你們沒有在一起過?”這也是她今天想知道的事情。
李歆冷笑:“景然,難不成你還抱有什麼希望?陪他五年的是我,陪他以後的也會是我,我今天能夠站在這裏,就不會像我母親一樣可悲!”
景然皺了皺眉,目光轉冷。
“你媽搶走了本屬於我母親的一切,噢,那段不光彩的曆史,相信你也不想提起吧。”其中的嘲諷,景然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母親搶走了本屬於另外一個女人的一切?可笑至極!景然冷冷地抬頭:“那段不光彩的曆史,你們家確實應該羞恥。”
李歆譏誚:“你媽在我母親懷孕的時候搶走了我爸,你認為我應該為你媽這種下賤的行為羞恥?”
像被踩到痛處,景然周身披著陰森森的美麗:“給你點臉色,你還真以為自己長臉了?”
“下次再敢亂說,我整死你。”冰冷的、浸滿了毒汁的惡魔。
李歆本能地退了幾步,鬼魅的恐懼,壓罩而來。
景然似乎從某種可怕的回憶中驚醒過來,她壓下火燒般的脈動:有多久沒有這樣失控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故事,是不是像不死鳥一樣,永遠的“生動妖嬈”?
……
一個年輕的女孩,早早的在家人的安排下認識了一個男人,他英俊睿智,她美麗狡黠,淡淡的相處中,細水流長。
不知什麼時候起,在女孩的眼中,他漸漸變成一個簡單澄徹的獨特男人,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也覺得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
後來,不再是僅僅了。
會在一個人待著的時候,突然淩亂地想起他溫柔的笑臉;
會在逛街的時候,經常莫名其妙地去捕捉一個相似的背影;
會在讀到愛情的字句時,心頭跳動地閃過他的名字;
還會在得知要見麵之前,花上好幾個小時坐在梳妝鏡前坐立不安;
……
他們相愛了。
後來,她和他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在那個空前奢華的浪漫婚禮上,他幸福地抱著她,說:“我愛你,至死不渝。”
婚後兩年,日子像夢幻般美好。她喜歡花,縱使平時工作緊張,她也在家裏的窗台上養了幾盆蘭草,花不論出處,也不論大小,隻要是生機勃勃地開放的,她都喜歡。偶爾,她會頑皮地摘下一朵小花戴在他的耳朵上,很流氓地抬起他的下巴,調笑道:“美人兒,給大爺笑一個。”
他順從了她的“勾引”,“諂媚”一笑,然後趁她喜滋滋的時候將她撲倒,鬧著鬧著,就演變成了用“某種方法”懲罰她……
閑暇的時候她也會挑上一本書看,他很享受她那刻生動的涵養:她會在眼簾低垂目光嫋嫋,她會怒目相向入木三分,更多的時間,她是平和安靜甚至是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僅僅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他也會覺得耳邊的世界,靜然安好。
這時候,他會抱起她,逗弄臉紅的她:“老婆,我們什麼時候生個”超生遊擊隊”啊……”
也有時,她喜歡宅在家裏抱著一大堆零食看電視,他會故意穿著“布料節省”的浴袍,坐在床上,一臉嬌羞:“愛妃,你好久沒理朕了……”
她也會精致過日子,腦袋瓜子裏總是潛藏著奇思妙想,有一次,他出差杭州給她買了一套很貴的真絲旗袍,她高興得不得了,很寶貝的收到了衣櫥裏層,可是有一天回家,他竟然看見這個女人,竟然穿著高領旗袍,梳著香妃髻,在做飯!
他癡癡地看著她,她穿著旗袍,側對著他,精致的卷發修飾著她那張小巧的臉龐,露出尖尖的下巴,神秘的黑色耳釘點綴著她如玉的雪顏,睫毛微微低垂,手中在專注地撥弄鍋裏的湯。他知道她煲的湯並一定十分鮮美,但一定熱。嗬嗬,這個奇特的時刻,偶爾還能看到她的纖眉染著小怒氣精靈地跳動。
那些時候,他的心頭滿滿隻有一個念頭:這個美麗的傳奇女子,是她的妻子,是隻屬於他的妻子……
一遍又一遍地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小時候的景然隻會感到莫大的恐懼,晚上一直流淚:講故事的人說話的語氣為什麼要這麼平靜溫柔?不是這樣的,明明故事還沒有結局,明明臉上應該是痛苦、怨恨和眼淚,為什麼——會如一個麻木的瘋子般好像是在回憶別人的故事?!
後來她才明白,年幼的自己,已經敏感的隱隱意識到:講故事的人,已經病了,她想逃避殘酷的現實,卻被殘酷地折磨成麻木的瘋子,發瘋般的,走向死亡。
景然知道,後來的後來,才是故事的結局。
後來,故事中的女人得了乳腺癌,男人很心痛,毅然放下公司的大小事務陪在她身邊,還特意挑了個中年婦女照顧她。
幾天後,中年婦女家逢急事,臨時叫來了自家的侄女來頂班,新來的小保姆20多歲,幹淨清秀,身世挺可憐,早早步入了社會,也沒個依靠,對女人非常非常的好……
後來,她開刀、化療,一頭秀發掉得精光,如玉的容魘,也被折磨得枯槁蒼白,男人依然很關心她,隻是,越來越久的失蹤在家裏。
她每日躺著病床上,在越來越清晰的疼痛中,淚脂成傷。是因為她身上醜陋猙獰的疤痕嗎?她呆滯地、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不久後,她幹脆被接到了家裏,然後,男人、小保姆和她有很長時間沒有出門,後來,他們家裏就傳來了月娃子的聲音……
隻要有70分的智商就可以理出事情的脈絡。隻是,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誰也不說。從始至終,這件事隻有一個人不樂意,不是嗎?
小保姆要是不樂意,就不會那麼長時間的周到和順從;
男人要是不樂意,就不會有那個孩子;
而唯一不樂意的那個人,卻隻能匍匐地、卑微地,咽下所有的謊言……
後來的後來,小保姆和孩子被送走了,三年後,在眾人的豔羨中,他們的一對雙胞胎孩子出生了。
可是啊,時間又怎麼會仁慈如昔?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這就像毒癮般,戒也戒不掉,徹底的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男人的公文包裏除了信用卡和文件,還多了避孕套。
他們——很平靜。
她平靜地冷漠身上的傷疤;
他平靜地撲向暗夜的刺激;
他們,平靜的和他的眾多情人相處。
景然不知道著究竟算不算故事,如果是,那麼為什麼這麼近,近到說故事的人,就是她的母親;如果不是,那麼為什麼這麼遠,遠到一提到故事裏的最初那兩年,讓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小深。”回到車裏,景然說,“送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陳蹊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