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學院裏已經有二十年了。今天會有人來把她領走。她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什麼。雨，一直在下，她有些著急。她今年二十歲，二十歲以前沒有出去過。院長說，門外都是雨，不該出去。於是她始終待在高聳的石牆，裏麵是她的世界。有綠色的草坪，五彩的鮮花，蔥鬱的常青樹。抬起頭看天空，藍色就那麼大一塊，不大，她想象不到它能有多廣袤。
    如今她有機會出去了，雨卻一直沒有停。
    她擔心，那個人不會來了。她已經在鏡子前照過很多次，確定自己衣冠楚楚，一絲不苟，她要以最好的姿態迎接外麵的世界。
    雨越下越大了，她透過窗戶，樓底的情景已經看不清楚。她不知道有沒有人打著傘走進這棟古老的樓，很失落，還帶著飛蛾撲火的欲望等待。
    她坐在窗邊的地板上，也許明天就會跟過去一樣，而且一輩子不會有所改變。這樣也挺好，院長說過了，如果那天該來的人沒有到，那麼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來接走她，她得在這裏度過餘生——就像他一樣。
    唯一的遺憾是在這裏過一輩子，就不會有任何機會看到藍天了。
    她如懷春的少女憧憬愛情一般憧憬藍天，她真的好希望能站在藍天底下，看它看到脖子酸痛，徹徹底底地享受它，把自己獻給它，而不是坐井觀天，哪怕一次就好。
    救世主，你出現吧。
    有好幾回她都以為車到了，側耳傾聽，也似是腳步上樓，可就是不見門被敲開。她已說服自己，這不過是幻覺，因過於強烈的渴望而產生。正如現在她聽到有腳步踏著吱呀的木板，整個房間都為之輕柔地震顫——觸覺都產生了，她這豈不得患上相思病。
    校長站在門口，對她說，“走吧。”
    她拿了窗邊燙得筆挺的禮服，對著鏡子再次緊張地理了理。再一次確認頭發沒有淩亂，臉上沒有疲倦——再一次確認這是真的。
    在大堂裏等待著她的不是藍天，是更為深沉而美麗的黑色，濕漉漉的黑色。
    一席的黑色像天空沒有了邊際。
    已經濕透了的外衣滴著水，手套濕透了卻仍舊白得耀眼，和他的眼神一樣明晃晃地，奪人心魄。柔和的麵部線條，清秀英俊，彬彬有禮。他透出一股逼人的高傲和輕蔑以及她從未見過的強勢的優越感。
    他脫了手套，過來握她的手。
    她驚恐地退縮了一步。
    他的手很溫和，她卻失態了。每一個細節都在決定她的去留，可她大腦一片混亂，之前在腦海裏彩排的都不算數。
    校長上前賠禮，您不喜歡可以換一個，慢慢挑選。
    他微笑，再次用力地牽過她的手。
    她盡可能保持冷靜。
    有一種力量來自他的眼、他的手和他俊朗的一切。
    門外的雨從沒下過這麼大，電閃雷鳴。
    他決定，從此他是她的主人。
    校長笑著說好的好的，她確實很不錯，我這就給您辦手續。
    然後轉過來對她說，走吧，到辦公室去。
    校長在當年從托兒院跟著她的一紙證書上簽了字，遞給她。上麵寫明了她從多少年多少月開始歸屬於哪個人所有，以及詳細所屬製度章程，雙方簽字。
    從她出生開始就生效，無論何時她都屬於一個機構，或者屬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