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他，真令我感慨萬千。
    一轉眼就是三十年，我老了，他還未老，雖不如當年那樣粉嫩俊秀、玉樹臨風，卻還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歲月，減少了他的清秀，卻增加了他的男人氣慨，成熟的男人氣慨。
    他可能已經記不得我了，可我心裏，一直在默默地愛他。
    清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情人橋上別恨無消息到今朝。
    三十年，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舊街道已經變了模樣。故人又在何方？
    在酒店無聊，偶爾地打開電視，讓我看到一個人，危天行，不過是一部電視劇裏的一個角色，可是他卻是由伍衛國扮演的。電光火石之間，擊中了我的心。
    衛國，你還記得我嗎？
    劇中危天行正氣勢洶洶地教訓人，我的心卻隨著他的身影翻騰。時光一轉眼就回到了從前，我看到少女時代的我。
    那時的我，有粉紅的雙頰，烏黑的雙眸，纖細的身材。伍衛國，住在我隔壁。青蔥時代的他，俊美得如同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一張臉如同雕塑一樣標致。他是家裏的老麼，全家的心肝寶貝。
    我跟他的友誼，從童年開始。如果我有一塊巧克力糖，一定給他留半塊。清晨叫他一起上學，拉著手迎著陽光走去學校，晚上，一起摟著肩看一本童話書。青梅竹馬的愛情，就這樣開始。
    我們一起上完小學，又一起上了中學。我從小就喜歡他，可到了青春期，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他總叫我“細妹”，我在他眼裏隻是小妹嗎？
    在一個彌漫著夜合花芳香的美麗夜晚，我和他一起坐在公園的水榭上聊天，月光柔美如水，水麵上波光粼遴，衛國星眸流離，月光映在他俊秀的臉上，有種讓人心醉的美。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喃喃細語間我心已醉，突然我發現，我居然靠在他的肩上，羞澀的我忙離開他的肩，他突然握住我的雙肩，一臉真誠地問我：“你喜歡我嗎？”我臉上飛起紅雲，低頭不語，他皺眉說：“我最不喜歡女孩子矯情了。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低聲說：“我從小就喜歡你！”但是我不敢抬起頭，心裏象小鹿一樣狂跳。他一把抱住我，喜悅地說：“我也愛你！”
    少年的戀愛從那晚開始，卻偷偷摸摸的，因來我們還未滿二十歲。在夜光下的花叢裏偷偷接吻，在公園的長椅上並坐著談情說愛，甜蜜溫馨，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時光凝固在那時。
    有一天，他告訴我，媽媽不喜歡他這麼早就戀愛。我說，你準備怎樣？他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我知道他是最聽伍媽媽的話了，這場短暫的戀愛注定無疾而終。我心裏流淚，嘴上卻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飛一般的狂奔，他在後麵叫我，我裝作聽不到，悄悄回頭望去，他已淚流滿麵。
    後來我去英國讀大學，畢業後就在倫敦一家公司就職，結婚生子，順理成章的日子過得平淡如水。
    每一個人的緣分不同，相愛的時間也會有長短，我注定和衛國有緣無份。可幸的是，我有穩定的婚姻生活，雖然沒有愛情。世上有幾個人能和自己愛的人結婚？有一份穩定的家庭就足夠。我隻把衛國放在心裏的最隱密處。這些年，我不知道是忘記了他，還是把他刻在了心裏，有時，想起他，不知是愛還是痛，是甜還是酸。也許愛的痛也是甜的，最少，我擁有過他真摯的愛。
    這次回香港是參加侄子的婚禮，在酒店偶爾打開電視，卻看到了他。三十年了，他還是風神俊逸。這些年一直沒有他的消息，隻聽見他上了藝訓班，70年代還是當紅小生。後來就退出電視圈。對了，他至今未婚。
    再次看到他是在電視上，隔了三十年。這些年在英國，我一直沒看過香港的電視劇，我留在英國，也是為了躲開他。躲開他不是恨他，而是刻骨銘心地愛他。我愛他卻不能擁有他，所以隻能躲開他，忘記他，這樣我的心才好受一些。我現在已經有了幸福家庭，我不想讓自己的心再次陷於愛的撥動之中。
    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場傷心；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聲歎息；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生幸福。我和衛國的相遇，對了人，卻錯了時間。開始得太早，就象一朵花骨朵，沒有來得來開放就凋謝了。我至今還記得那個秀美的少年，他還記得那個羞澀的少女嗎？
    我的女兒不知不覺走到我身邊，驚喜地說：“電視裏的危天行好帥！”我心裏卻如翻了五味瓶子，百感交集。
    夜晚，我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安眠，往事曆曆在目，如電影般閃現在我的腦海。我好想再去見他一麵，可是，如果我容顏衰老，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不想破壞他忘記中那個秀美可愛的我。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它人手。
    他還未婚，我卻已婚。他孑然一身，我卻有個幸福家庭。我心裏充滿了對他的內疚，往日的幸福成為今天心中深深的痛。我沒有勇氣等他一輩子。原以為他靜靜地在我心裏安睡去，誰知又一次強烈地撥動我的心跳。
    再見麵說些什麼？愛早過了盡頭，覆水難收。我還是不要見麵，永遠都不要。
    我偷偷打開女兒的電腦，仔細地看著他的每一張相片、每一個視頻，如饑似渴地看，我用手指輕撫電腦上的他的英俊麵容。他和年輕時有點差別，皮膚不似年輕時的白嫩，但也沒有年輕時的稚氣，成熟的男人氣質越來越足。我想努力得把他忘記，卻總是身不由己地想念著他。
    我已經有一個幸福家庭了，我先生是大學教授，穩重沉默，我在倫敦一家大公司任職，薪水豐厚，女兒孝順可愛。相比其它人，我是幸福的。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後，還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做人不能太貪心，不能為飄渺的幸福去放棄眼前的幸福。我一次一次警告自己。但我隻是心裏想他，我不會離婚去找他，當然我也知道他不會接受我。在生活裏，我外表平靜得如同往日，努力地作著好妻子、好母親，我隻在我的靈魂深處想念他。
    2007年很快過去，2008年來了，他又演了一部《銀樓金粉》，他英俊如往昔，西裝筆挺地從法國回來，紳士風度十足，優雅成熟。他在戲中還有美麗賢妻和可愛兒子，我真希望生活裏的他也如此，這樣我心裏會好過一些。在戲中我也看到了他對愛情婚姻的態度，對舊情人可以關心，可以幫助，但覆水難收，維護家庭重要。
    但我還是見到他了，命運的安排讓我們再次邂逅。那時候中國大陸汶川地震時，我正好去香港公幹，5月16日，我從九龍那條街走過，迎頭走來一個人，看到他，我如電擊一般，眼前萬千金光，心裏震撼，這一刻，幸福得暈眩，我努力得定了一下神，心跳得好象跳了出來，我不是產生幻覺了嗎？
    我沒有產生幻覺，他實實在在地站在我麵前，滿麵微笑地走向我，手裏拿著一個充滿錢的捐款箱。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我還看到幾個跟他穿同樣衣服的人也在忙著拉捐款，聽這幾個人充滿激情的叫喊聲，原來是TVB派藝員為中國大陸汶川地震收捐款。衛國也在其中，隻是他默聲不語。
    不宜重逢，在我沒有準備之時相逢。三十多年前，我在飛機場即將登上去英國的飛機時，我多麼癡心妄想地盼望他的出現，隻要他一句話，我就留下。那時他不可能出現，他不知道我將去英國。現在，卻這麼巧地偶遇到街頭。
    伍衛國，他已經走到我的麵前，我沒有時間再回想往事，我迅速從錢包裏拿出幾張千元大鈔，慌亂地放入他的捐款箱，他微笑著彬彬有禮地說：“感謝你的愛心捐獻！”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俊朗清秀，溫文爾雅，雙眸還是那樣清亮，我卻已經花顏褪色，憔悴衰老。他沒有認出我，隻把我當成捐款的師奶。這也好，我不想讓他知道眼前的發福婦女就是他當年秀美純真的細妹。
    我該如何呢？說什麼好呢？我激動地嘴唇抖動，卻說不出話，淚光盈盈，恰在這時，後麵衝出來幾個中年婦女，把我擠到一邊，圍住伍衛國，爭先恐後地把大鈔塞入衛國的捐款箱，並興奮地七嘴八舌地和他說話。“伍小生，我好喜歡看你的電視劇！”“伍小生，我從小就喜歡你！”“伍先生，看到你我真高興！”“伍小生，我是請假特意來給你捐款的”“伍小生，我也是支持你特意來的！”衛國忙不迭地微笑答謝。我已經被閃在一邊。
    我還是還是離開吧，我已經沒有機會和他說話了。而且我真得不想讓他認出我是誰，如果讓他看到我眼中激動的淚光，他一定會奇怪，我應該感謝這群熱情的師奶，是她們阻斷了那一刻，讓衛國記憶中的我還如初見，不要記得今日的我，隻記著我年輕的美麗。
    今天，我原以為永不會再相見的他出現在我麵前，他風度翩翩，瀟灑英俊，甚至比原來更增加許多成熟，但我卻再也不是，自己當年桃李般的繽紛美麗。這就是人生，失去了便是失去了，永遠也回不到從前……時光匆匆，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也許曾經一見傾心，但是再見之時，也許會是傷心之時。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愛情總和傷感掛在一起。
    衛國已經走遠，他走到人群裏，我看不到他的背影，漸漸地，我看到他消失在人海之中……。我仰製多時的眼淚已經奪框而出，淚如雨下，是幸福還是悲哀，我說不清楚。昔日芙蓉花，今成斷腸草。
    人生自古傷別離，我已經是第二次了。三十年後的相見，如此的短暫，卻讓我心潮澎湃。回想曾經年少時的誓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人世繁華轉瞬即失，我在天之涯，他在地之角，再也回不到從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卻已經不是年少時那顆幼小的心，而是今天憔悴不堪的我。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衛國，還是讓我珍藏你在我的記憶裏。永遠永遠，直到海枯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