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沒有回絕，乖乖坐下。
    “說起來，我若記得沒錯的話，有四十年了吧。”冥王若有所思道，“這麼久沒見，還記得我們的契約嗎？”
    新月笑了笑，淡道：“隻要我能替牢內的所有亡魂的罪孽償還得一幹二淨，那地牢就可以脫離冥府的掌控，隨我所用，從此以後使用力量也不必重新償還那些靈魂的罪孽。是這樣吧。”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這些內容。
    冥王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們簽下的時間是一年一次，就算時間比我預期的要短，你可知道要全部償還還要多少年？”
    她搖搖頭，她不知道，她也無所謂時間，這東西她有的是，一百年她熬過來了，在一百年也沒問題，更多的一百年她也能承受，隻要，完全獲得那力量就好……
    “其實我也不知道，”女人笑了笑，她可沒閑情去數那最底層的地牢裏有多少亡靈，“不過，你說掉了另一件事：若果你能在此期間成為真正的牢之魔女，冥府的地牢也歸你所有，使用關押在裏麵的任何亡魂的力量，都不需要替他們償還罪孽。”
    新月苦笑著，道：“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怎麼才能成為完整的牢之魔女，這種不著邊際的問題，還不如我自己受苦來的實際。”
    冥王抿了小口茶，嫵媚地笑著，風情萬種。“其實我挺喜歡你的，我喜歡你這樣黑暗，狠心又善良的生靈，活在矛盾之中。所以你要是一不小心沒有承受住那些痛苦，死在這裏，成為了我的臣子，我會很不甘心——我真想把你的人生看完，你的未來究竟會如何。”
    新月輕笑道：“你喜歡看我的人生嗎？”
    “沒錯，”冥王放下茶杯，“或者說，我喜歡看每個人類的一生，如何出生，如何追尋，如何被欺壓，如何失去，如何去放抗，又如何死亡。不是很有趣嗎，大家在出生時就難逃一死，卻有人不斷追求，欲望將他們的醜陋放大，得到再多又如何，所有生命最終都會歸依與我。包括魔女，純血貴族，王族，他們不過是比一般人類活得久些罷了。生命的真諦就在於死啊。不過看多了，就覺得普通百姓的生命都一個調，我在追尋不同軌跡的生命時，就遇到了你，你給我在這暗無天日的冥府裏，帶來了難得的樂趣。”
    聽著她的長篇大論，新月不覺得冗長，她說的不錯，每個人都注定死去，隻是她的生命已經開始了，她就不打算停下，就算她坦然接受了死亡，那些猖狂的統治者依舊會逍遙，那她所失去的，她所承受的痛苦與悲傷不是白費了嗎？她容不下他們。
    “你說正題吧，我還想早點回去。”新月淡淡道。
    女人看出了她的不耐煩，也沒覺得生氣，微笑道：“好吧，我希望你能成為完整的牢之魔女，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如何獲得，隻能給你提示——在所有神靈中，除去獸類的神，比如你認識的狼神，還有貓神等，其他的神都被賦予了最高潔的象征色，他們擁有著銀白色的眸色以及發色。唯獨我這種被人憎恨厭惡的神除外。而神的代言人，魔女，也繼承了他們的發色。你是冥府底層地牢的魔女，你是我的人，因此，你很特別，你和其魔女人不一樣有著黑色頭發。”
    新月聽出了她的意思，她無奈地笑著，她一直都以為自己的發色象征著她的不完整，結果居然是這麼回事。
    “換句話說，你黑色的頭發不是因為你離真正的牢之魔女太遠了，而是因為你是迄今為止最接近牢之魔女的人。可惜，這世界上從未有人見過真正的牢之魔女，所以無知的人類，包括那些神官，自以為是地認為黑發的魔女是不祥的征兆，因此連同北國一心想鏟除你。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們很清楚真正的牢之魔女的力量，也知道牢之魔女應該是黑發，他們怕你的存在會威脅到這個世界鐵的法則，王權以及神權，所以想抹殺你。
    而我可不希望你的人生最精彩的時刻未上演前就被那些人結束了。所以才給你提示。
    ……”
    “所謂的冥府底層的地牢，裏麵關押的盡是罪孽深重的強大的亡者，他們所犯下的罪行不外乎就是殺戮，不單隻是殺人而已，而是屠殺，殺戮。而作為牢之魔女，使用這些人的力量要替他們償還他們的罪孽。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生前犯下多少罪孽，被多少人憎恨，在底層的地牢就必須以消除那些憎恨作為懲罰，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消除冤死者的憎恨的，但是一定很痛苦，否則就不會有許多人在成為牢之魔女的轉換期間便自殺了。
    我所知道的也隻有這些了。”伯瑞斯解釋道。
    “那她是被帶到冥府去了嗎？”克萊爾問道。
    “應該是吧，”伯瑞斯對新月這方麵事知道的也不是很多，霍爾在提到她的時候更多的是他們之間的事。“一般隻有使用能力使才會要求付出代價，而新月估計和冥府簽下了什麼契約，否則不會被帶走。如果她天亮時回不來，就說明她死在那裏，淪為底層地牢的一份子了。”
    “我所給你的提示很簡單，完全消除受害者的怨恨，使罪孽者真正得到解脫。隻要你能做到，你就會成為完整的牢之魔女。”冥王露出了絕美的笑容。
    新月歎了口氣，她還以為是什麼有用的提示，結果還不是如此。
    “你說的不正是我在做的嗎？”新月鬱悶道。
    “提示就到這裏了，你自己領會吧。”冥王高雅的姿態，又端起茶杯。“蘭，你送新月過去吧。”
    “是。”男子簡明扼要應道。
    新月起身，隨著男子一起離開。
    原以為能走近道的，希望破滅了。
    該來的遲早要來。
    再次回到地牢，那冷清陰森的地方。與先前不同的是，多了一道門，閃耀著白色光芒，卻如漩渦一樣扭曲著，渾濁的形態看不清門內景象。
    “接下來的該你自己去了。”
    新月點點頭，挪步向那邊走去。
    “可別死在裏麵了。”男子望著她的背影補充道。
    新月回過頭，露出自信的微笑。
    “放心，我怎麼可能會死在這種地方。”
    我不會死，因為還有很重要事要去完成，還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我不會死，即使是在冥府，也休想將我的靈魂拿去。
    “送她去了？”冥王倚靠著亭子的柱子坐著，望著那潺潺流動的河水以及火紅的曼珠沙華。怎麼看也不會覺得她是遭人厭惡憎恨的冥王。
    “是的。”蘭回道。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那孩子有著特別的執著。”溫和的風從河麵吹來，輕輕拂起她絲滑的黑發。
    蘭露出難得的微笑，道：“那是因為她和你很像，隻是你自己不覺得。”
    冥王抬眸看著這個陪她度過一個又一個寒冷痛苦日子的人，溫柔地笑道：“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包括我自己。”
    “坐下陪我聊聊吧。”女人接著道，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你想聊什麼？”蘭隨意地坐下來，替她撫平了額前有些淩亂的劉海。
    女人看著她，又望向那寂靜的明月，微笑著。
    “就聊如果有一天，我們能成為人類，能生老病死時，我們的日子吧。”
    午夜，靜得深沉。
    褐發的少女卻遲遲無法入睡，突然她聽見窗戶被打開的聲音，她警覺地從床上坐起，這裏不過是旅店，雖然比普通的要高級多，卻還是無法和自家媲美。昨天半夜開始她就睡不著了，不知為何，種種往事浮現在夢境中，所有不堪回首的過去，都被挖了出來。
    之後就再也沒有睡著，包括今晚，她也無法睡下。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安。
    她悄悄地走下床，好像真有什麼進來了，她能透過月光看見若隱若現的黑影。
    “什麼人！”諾娜提高音量道，她做好了隨時喚人來的準備。
    “諾娜小姐。”從聲音判斷，是個女人。“請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且不說這些人有什麼意圖，半夜闖入別人的房間就夠恐怖了，她相對較鎮靜些。管她想幹什麼，先把人叫來再說。
    “諾娜小姐。”她剛想喊人就被來者打斷了。“我們是來幫你的，幫你報仇。”
    那人最後一句話說出口時，諾娜頓時愣在那裏了。
    這個人剛剛說了報仇？她不可置信地問著自己，那些過去因該沒多少人知道才對。
    “你什麼意思。”諾娜陰下臉，冷冷道。
    女人掀開了黑色長袍的帽子。銀色的長發和緋紅的眸子在此時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我們做筆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