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米斯爾看著拉達曼提斯有些錯亂的步伐，眼睛一冷，對艾亞哥斯說：“艾亞，把這個給他吃下。”
    艾亞哥斯頭皮一冷，看著父親手中白色的藥丸：“爸爸，饒了他吧。把他關著就可以了，我不會讓他逃走的，絕對不會，您放心吧。”那焦急的眼眸，懇求著老父親。
    “快去！”老米斯爾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冥不能毀在無聊的情感上！留著他，拉達遲早會變成米諾斯那個樣子！”
    艾亞哥斯猛然抬頭：“不，爸爸，二哥不會同意的！”把他毀了，拉達才真的會變成大哥那樣。
    十年前，也是在這裏，也是一樣的景象，米諾斯悍然抗拒父親的決定，父親在暴怒之下直接槍殺了他的愛人；當時的拉達曼提斯和艾亞哥斯就在旁邊愣愣地看著，看著鮮血四濺，米諾斯瞬間崩潰，從此陷入了無可救藥的墮落，故意與父親作對一樣與各種男人廝混，將冥扔到一旁任其自生自滅。
    如今，眼前這個躺著的俘虜，如果不是拉達的愛人，殺了就殺了。萬一真的是，拉達會是什麼反應，艾亞哥斯不敢想象。
    老米斯爾走下座椅，麵無表情地走到躺著的俘虜跟前。
    將加隆的臉扶正，昏死過去的加隆沒有絲毫反應。上一個是絕美，這一個是英俊，為什麼總有莫名其妙的男人來奪走自己一個又一個的兒子？米斯爾家族不能容忍，冥更不能容忍。
    看了三秒鍾，老米斯爾掰開他的下頜，將藥塞進了加隆的喉嚨。
    一片混沌中，加隆腦海閃電滑過。
    靜夜，情思湧動，加隆看見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一個床前，低頭，輕輕一記撫摩。那是自己的任務，自己要保護的人。床上的人醒了，黃玉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似乎是驚訝，似乎是期待，似乎抑製不住的開心。即使靜夜，也如鬱金香紛紛璞璞綻放，又如潔白的海鷗滑翔輕盈掠過海風。
    “真希望永遠和你在一起！”誰曾深情說？
    餘音尤在，閃電滑落，加隆的手鬆開了。
    拉達的心情又緊張又輕鬆，緊張的是躺著的那個人要急救，輕鬆的是父親終於鬆口了。
     “要我回去？回去幹什麼？你覺得我現在能幹什麼？做什麼決定？”米諾斯臉色陰鬱，沒錯，剛才在刑堂的一幕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以為已經遺忘的以前：年少的戀人死在了父親的槍口下，鮮血汩汩流淌，自己怎麼也堵不住。米諾斯無助地看著被嚇得抱在一起的兩個弟弟，他們如同驚弓之鳥一樣戰戰兢兢地看著哥哥和死去的戀人。
    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告訴他，自己的戀人為什麼會湧出那麼多鮮血。
    “廢話少說，父親等著呢。”拉達曼提斯心急如焚，即使知道加隆絕對不會有事——他的每一鞭都避開了要害，隻是看上去很血腥。
    米諾斯沒有再說話，他明白弟弟的心情。可三十鞭，難道就能解除老奸巨猾的父親的戒備嗎，拉達可能也隻是在盡量拖延時間而已。假如那時的自己能更理智更聰明些，與無情的父親周旋而不是正麵抗爭，年少的戀人也許不會橫屍在刑堂吧。
    等拉達曼提斯帶著米諾斯回到大堂，老父親閉著眼睛端坐在椅子上，艾亞哥斯低著頭。
    拉達曼提斯看向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奄奄一息地沒有挪動任何位置。
    老米斯爾站起來，艾亞哥斯將他扶住。
    “我也老了，冥以後就靠你們三兄弟了。”步履蹣跚的離開了，“拉達，你的生命就是冥和米斯爾家族，不要被其他無聊的事情阻撓你的目標！”
    拉達曼提斯恭恭敬敬地將父親送出去，看他和幼弟走遠了才忙不迭地大步走向加隆。
    忽然，他的心髒被沉重一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了呼吸嗎？沒有了心跳嗎？
    拉達曼提斯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他的嗓子已經啞了，出不了任何聲。他抬頭看了看米諾斯，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米諾斯將手中的煙一扔，蹲下來，手指略微顫抖地檢查地上這名可憐的警cha。而後憐憫地看著與自己命運相同的弟弟：“你下手太狠了。”
    “不！”從喉嚨縫間擠出這個詞，拉達曼提斯喃喃，“怎麼可能？醫生呢？”茫然地看向哥哥，而後又低頭審視著心愛的人。
    “不可能！”如蒼天裂開的撕痛，拉達曼提斯向哥哥狂吼，渾身顫抖，悲愴的聲音，讓走遠的艾亞哥斯手裏一顫。巨大的悲痛如同那無情的皮鞭，一鞭一鞭抽在了拉達的心口。
    拉達曼提斯抱著已經冷去的身體，心撕裂成了一片片，“明明沒有打在要害上，你怎麼可能死呢？加隆……”
    米諾斯看著弟弟——冷靜無情的翼龍在瞬間崩潰，緊緊抱著屍體血淚縱橫，哭得聲嘶力竭。
    那曾經鮮活的生命，曾經鮮活的臉龐，因為仇恨和倫理，永遠的死去了。無論是鮮血四濺，還是這樣滿身傷痕。
    “不是你下手太狠，誰讓我們生在這個無情的家庭和無情的世界。”米諾斯喃喃著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號啕的弟弟將頭埋在死去人的心口，每一聲哭喊，都曾是自己喊過的聲音。
    很久以前，宛如還在昨天。
    風，在這個靜夜裏，都停下來了。
    浴缸中，拉達曼提斯看著水中的人，渾身都是血痕，有些已經成了黑紫色，每一條都是自己鞭打出來的。前天才撫摸過的身體，完美的身體，而今破碎。自己像保護曇花一樣，試圖讓他不受哪怕一絲的傷害。可結果卻是，親手製造了所有傷害，一道一道地加諸在加隆身上。
    “原來你這麼恨我？”這是加隆說的最後一句話，那灼灼的眼眸如同滴淚的藍琥珀。
    “不，我愛你。”拉達曼提斯親吻永遠不會睜開的眼睛。從來沒有過的愛，將世界焚毀的愛。
    所有的傷痕，都是慘不忍睹。
    就像上一次一樣，拉達曼提斯給加隆清洗了每一個地方。那時候憔悴的加隆，在水中慢慢恢複了紅潤。如今，這個年輕的軀體，閉著眼睛，一缸染血的水，白色泡沫中，俊朗的臉龐，安靜的蒼白。
    輕輕用手撫摩每一條傷痕，想象著加隆會吃疼地怒罵：“疼死我了，不許動！”即使是這樣，也好過這樣安靜地合著雙眸，任滄海桑田，也不再睜開的絕情。
    輕輕舔舐所有的傷口，想象著加隆在這樣溫柔的吻之下疼痛全部消失。
    大顆大顆的眼淚打在加隆的軀體上，粉身碎骨，水花四濺。
    肌膚還是柔軟的，呼吸卻是冰冷的。
    “加隆，醒過來吧，做我的愛人，我會給你幸福的。什麼冥什麼梟，我什麼都不要！”
    從來不曾搖擺，從來都甘心地追隨，從第一眼，就堅信一定要讓他愛上自己。
    “加隆，我愛你！對不起，我不是真心這樣對你。我愛你，比所有人都愛！”期待一場正常的戀情，期待得到他熱情回應的戀情。
    “加隆，告訴我，怎麼辦？”已經冷去的軀體，帶走了所有的希望，即使擁抱著也抵不過寒冷和絕望絲絲滲入骨髓。
    拉達俯在加隆心口，所有的情思付諸流水，這一句句沒有回答的話沉入水中。
    再沒有什麼能與死亡抗衡。
    死亡，終究還是讓所有的愛無處寄存，讓所有的痛無可挽回。
    一滴滴淚水和入血水中。
    假如當初，可惜再沒有了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