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老獄友，艾俄洛斯的心情好了很多。
    所以，當撒加站在客廳盯著一堆破爛發呆，回頭就見艾俄洛斯邁著輕快步伐推門進來，雖然是胡子拉碴的憔悴樣，表情卻出奇的愉悅，頓時火氣上湧腦部充血。
    “心情很好嘛。”撒加瞪著眼，嗓音嘶啞，一夜的煎熬猜疑讓他實在沒辦法像平時一樣從容。
    艾俄洛斯乍聽聲音驚了一下，見撒加站在一堆玻璃渣中間，臉色灰敗，眼睛滿布紅絲。
    “你去哪裏了？早晨一醒來就沒見你。”終於見到人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艾俄洛斯避開話題撿起了地上的白靠墊。兩個人站在一堆垃圾中，翻的翻，碎的碎。
    “看來昨天有進展了？”
    “啊？”艾俄洛斯莫名其妙。
    “恭喜你和加隆終於互訴衷腸了。”撒加擰起眉毛挖苦道。暴走了一晚，今天見到這麼個開心的人自然是又怒又氣又酸，“我這個做哥哥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十年的辛苦也沒白費至少把你和加隆撮合到一起了！”
    “昨晚，我和加隆做了什麼？”艾俄洛斯一向習慣直來直去的交談，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挖苦和尖酸非常迷惑，昨天都幹了什麼呀，可惡的腦袋什麼也不記得了，自然順著撒加的話稀裏糊塗地問起來。
    一句話把撒加氣得吐血，青筋暴露，捏緊了拳頭就想爆在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上：“吃幹抹淨不認賬了嗎？”
    時值下午三四點，加隆帶著要保護的證人拉達曼提斯·米斯爾先生回家——沒錯，就是他曾載著去賓館、並且夢見過的那個陌生人——這個世界真小，來來去去就這些人而已。看著這個被自己裝扮得花哨輕浮的呆板男子，加隆心情像雲裏的鳥兒一樣歡快。
    腦子回憶了一遍與冷豔新上級的對話：
    “證人目擊了城戶集團與毒販交易，並掌握了一些證據。你的任務是保證他在安伊列市的日子裏絕對安全！”
    “我一個嗎？”加隆疑惑，城戶集團是個支脈龐大的集團，警局早就懷疑該集團一直從事諸多不法交易，比如製毒販毒、不法俱樂部、舉行黑市拳擊賭博等等，但一直苦於缺乏證據。如此重要的人證隻有自己一個人保護，實在有點冒失。
    “是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是史昂局長力薦的人選！”新上級果斷的表情有一絲遲疑，眼前這個加隆顯然不是個細心的人。
    “有什麼計劃嗎？”
    “一切由你安排！現在把警服換了，從現在起你就是個普通公民身份。記住：要與證人寸步不離！”
    任務：保護證人！還有哪裏比自己家更安全的地方？！
    走到家門口，習慣性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人跟蹤什麼的。怎麼房子裏還有響聲？這會兒不是撒加在公司艾俄洛斯在保鏢麼？
    很小心地把拉達曼提斯掩到身後，開門。
    一個暴怒的聲音：“都說是醉了，還想怎麼樣？”
    “我看你是覬覦已久了吧！你怎麼對我都可以，為什麼還要動加隆？你……”
    加隆傻傻地立著，拉達曼提斯不動聲色地打量圍在破爛沙發旁的兩個人。
    吵得正火熱的撒加艾俄洛斯回過頭來，一時僵局。
    “回來了？這是哪一位？”撒加冷冷的表情難掩疲憊，眼睛泛紅絲。但暴怒的心情也沒影響他警覺地打量傻乎乎穿著大花色藍T恤的拉達曼提斯。
    “我的……男朋友。”加隆蹭蹭鼻尖。斜了拉達曼提斯一眼。
    拉達曼提斯驚訝地張了張口。
    “這是拉達曼提斯，這是撒加。這是艾俄洛斯。”加隆不由分說一邊快速介紹，一邊趕緊拉著短路的拉達曼提斯上樓。
    加隆臥室，兩人麵麵相覷。拉達曼提斯當然不是加隆的男朋友！回想起撒加和艾俄洛斯當時驚訝得都跟吃了蒼蠅似的，加隆忍不住想爆笑。
    “我是……你的男朋友，這也是掩飾的身份嗎？”拉達曼提斯謹慎地問。
    “……是的，不然，我老在你身邊，也太怪異了，你有什麼意見嗎？”加隆答得很理所當然。心中忽然湧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眼前這個挺拔的男子做自己的男友，也是不差的。心中一愣，趕緊像撲火一樣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沒有。你的哥哥和艾俄洛斯……脾氣不太好？”
    “是！所以你最好不要搭理他們，連說話也不要。”
    拉達曼提斯透過大大的窗戶朝樓下客廳看了一眼，撒加試圖擁抱艾俄洛斯，被艾俄洛斯用力推開。
    “他們是情人？”
    “誰知道，別別扭扭的。”似想到什麼的加隆瞅了拉達曼提斯一眼，“以後別認錯我和撒加，他可沒有我的好脾氣。”
    “不會。”
    “艾俄洛斯都會你還不會？”口氣鄙夷。
    拉達曼提斯沉默，雖然是看了幾眼，寥寥幾句話，也能感覺到撒加從頭到腳散發的冷酷掠奪氣息，而加隆，雖說是整天混在血雨腥風裏頭的專案警員，言談舉止中都流露出單純的氣質。艾俄洛斯居然會認錯，大概隻有醉了吧。心中揣測這三人的關係。
    望著加隆和拉達曼提斯飛速上樓，艾俄洛斯氣憤捏著拳頭，譏諷地說：“現在看到了吧，加隆的男朋友，我在其中算什麼！”
    撒加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鬱悶到無力地瞪著滿臉通紅的艾俄洛斯，這次自己真的誤會了。
    聽著加隆他們上了樓，二人陷入膠著狀態。
    艾俄洛斯偏頭直盯牆上的裝飾，畫上是十七歲的加隆扛著網球拍張牙舞爪。漸漸心底湧上一股悲傷，自己也曾那樣意氣奮發地和撒加度過無數下午時光，時間悄然走過，再一次近距離接觸，自己與撒加之間，原來已經這麼遠了。曾經相約的理想，現在就如同永不能踐約的廢紙而已。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卓越的他了。
    撒加清楚地看到艾俄洛斯表情的每一絲變化：緊皺的雙眉舒展開來換成悲傷，曾年輕稚氣的臉，如今烙印上歲月風霜。猛然意識到他在想什麼，撒加慌忙上前抱住他的雙肩。
    艾俄洛斯心情複雜地推開：“我不需要你的內疚。”轉身上樓關進了房子。
    就知道他會介意兩人的差距，撒加站在狼籍的客廳裏，五味雜陳。
    晚上十點多的晚餐，估計經過折騰大家都餓得夠嗆。拉達曼提斯很英國紳士端坐，艾俄洛斯頹廢叉著肉卷，撒加若無其事地抹著蔬菜果醬。
    “都餓死算了！吃個飯也這個死樣子。”加隆悄聲嘀咕，站起來說：“我出去一下買點東西。”
    又似想到什麼俯身對拉達曼提斯說：“記住！吃完飯你就呆在撒加的旁邊，他身邊就是最安全的！我馬上回來。”風一樣出門了。
    晚飯吃完，艾俄洛斯一個人坐在獨立沙發上，拉達曼提斯嚴謹加隆的吩咐在撒加旁邊坐下來。撒加則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微笑著與拉達曼提斯從安伊列市的景勝聊開來了，顯然這幾個小時的冷靜已經讓他恢複了元氣。
    撒加若有所思地看著拉達曼提斯——這個據說是加隆的男朋友——他是個陽剛氣十足的男子，暗金色短發，聲音略顯低沉，眼神深邃，穿著由上午的海浪風情複歸傳統：黑西褲，白襯衫，即使交談也是筆直的身體端坐。
    談話顯然令撒加大感意外，拉達曼提斯完全不像最初進來的那樣拘謹，舉止謹遵禮節，但思路開闊言談十分流暢，而且對醫藥行業相當熟悉，有相當獨特的見解，也對撒加的Gemini公司遭遇的瓶頸做了極為可觀的分析。撒加不由得對這個陌生人刮目相看。兩人越談越投機，撒加隨手拿了紙筆鋪在桌子上，拉達曼提斯端著咖啡一邊思索一邊建議，而這些建議正是撒加所困惑的。
    窩在沙發裏的艾俄洛斯很無聊地換台，不時地瞥幾眼談得正投機的兩個人。對二人交談的內容一無所知，越聽越鬱悶。
    等加隆推門進來，訝異沒有吵架聲，沒有低氣壓，還很奇異看到一向沉默的拉達曼提斯竟然口若懸河，而撒加頻頻點頭。二人，靠得很近，顯然相談甚歡。
    艾俄洛斯陷進沙發裏也看不到表情。
    拉達曼提斯回頭，見到加隆，比劃的手頓時停滯，而後很僵硬地站定，目視加隆抱著一堆線和小儀器走過來。
    客廳沉默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