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嫣兒瞬時間凋落的容顏，臥在金陵頹敗的井垣間，手中把玩著為嫣兒描眉的筆，在褚紅的門檻上描起一道道的黛青。
    “連翹，明日就由我來為青鳥梳妝。”
    翌日，天還未亮，他就頂著霧蒙蒙的光行至金陵最大的青樓。
    我看著他的背影穿過陋巷，越過簷上一個個破舊的紙燈，心想他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露水劃過青瓦，滴落在我的眼角，放大了眉梢的曲壑。
    一日一夜，觸手的曇花凋落，我終於忍不住去找他，找他要回我的妝奩。
    金陵最大的青樓紅彤彤的華貴，琉璃拱簷獸首流丹，滿院的燕舞，見到我都嬌滴滴地招呼：“連翹哥，又來為嫣兒梳妝？”
    何恨春歸無覓處？
    嫣兒的房內一片死寂，我推開門，便看見她空著兩眼靠在繡花的鸞枕上，手上赫然已沒有了那枚翠玉的指環。
    桌上，是半開的妝奩，打翻了一地的胭脂。
    我弓下身，將灑在桌上的胭脂一點一點地放回青花的瓷盤，蓋上妝奩。
    可回過身來，看到的卻是嫣兒行將赤裸的身軀。
    我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
    “連翹，你不是喜歡我的嗎？連翹，你幫我把這張臉補好，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我抬腿邁出門檻，看都未看一眼嫣兒，卻未料到她突然發了狂似的抓住我，奔在金陵的街市上，罔顧了周遭人怪異的神色。
    她拉著我走進了一處破敗的所在。
    直到那日我才明白，真正的沒落，不是花木荒蕪雜草叢生，也不是雀鳥群居恣肆橫行，而是偌大的一處院落卻無半分人跡。
    寂寞得就像是罹了末世。
    “連翹，徉鴻韻不能敗！”
    因為，我絕不能允許旁人以為是安薔為了落雪裳出賣了我，雖勝而不武。就算是安薔願意也不可以！
    江湖人為了情意可以不懼生死，可以不分高低，但絕對不能讓人戳著脊梁骨過日子！倘有朝一日，重歸故土，聽人說起十幾年前甚至幾十年前的往事，她寧願聽到的是人眾對這段情感的唏噓，也不願聽到旁人對他的戲謔和不屑。這是對一個人莫大的侮辱，一生難能翻身。
    “連翹，幫我梳妝，就當是我求你。”她的聲音已經不僅僅是哀求，而是帶著絕望的呼號，甚至是一種強勢的威脅。
    大不了，連翹，你陪著我一起去死。
    我看著嫣兒瞬時間凋落的容顏，臥在金陵頹敗的井垣間，手中把玩著為嫣兒描眉的筆，在褚紅的門檻上描起一道道的黛青。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