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給封雲，係統提示說，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我才徹底相信，他們就是一夥的，是一夥長期行走江湖，隻靠騙術混日子的人渣。
    多日以來，那個潛伏於我腦海中的清純女形象，頃刻之間化成一個泡影，一層土灰。
    稍後，隔壁營業區的男主管打電話給保監會，投訴了那一幫騙子。我們跟過去做了筆錄，還有公安局的人，也一起過來，詢問我們相關情況。
    一一做過解釋，說明後，我突然覺得很累。
    眼前恍惚閃過的人影：封雲、女上司、沈經理……我在跟他們朝夕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那麼長，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足夠他們每個人運用自己一貫的伎倆，粉墨登場，給我們下好一個又一個套子，而我居然天真地沒有一點覺察，他們是一夥兒欺世盜名的大騙子。
    不僅自嘲，一個涉世未深的成年男人，在初次踏上社會時，跟一歲多的學步小孩沒有兩樣。
    總要摔幾個大跟頭，才能慢慢理解，這個荊棘叢生的社會，每走一步，都要特別小心，稍有不慎，就可能踩到雷。
    教訓是深刻的。
    看來，第一次果然很疼，就像是私處的疾病，讓人在感到痛苦難耐時，還有另外一種隱憂，因它羞於言說。
    我極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寬慰那四個被騙保險費，還有一分錢工資都沒撈著的同學說，都過去了，咱就當是買一次教訓吧。
    他們神色凝重地站在馬路邊上，細細咀嚼這一次被騙的經曆，好像沒有聽到我說了什麼。
    最後，終於有個男同學率先像吐口香糖一樣，“我呸”一聲，把那點兒被騙的委屈吐到了一丈之遠後，他說，咱還是想想現在該怎麼辦吧。
    我這才知道，他們四個人的情況都跟我差不多。家在邊遠貧困的外省：一個貴州，一個甘肅，兩個青海的居然還是老鄉，在南京讀了四年書，不甘心就這麼灰溜溜地卷鋪蓋回家，所以一直都在用意誌苦苦支撐著，希望能在這所全國赫赫有名的大都市中，找到自己的一方立足之地。
    這回兒，那點兒薄弱的意誌，被生硬地踩扁，就實在沒有辦法在這個城市呆下去了。
    同時天涯淪落人的他們，從各自的身上掏出了全部的積蓄，湊在一起，湊夠了買四張火車票的錢。
    看著前往火車站的公交像個大肚子的孕婦，緩緩地從後麵開過來，他們磨磨蹭蹭地擠上了車。
    揮手，作別。
    麵對這一幕，我突然覺得很傷感，如同一個衰老的國王，眼睜睜看著敵國的鐵騎衝破了我曾經堅不可摧的城門，無能為力。
    不僅在想，每一天，有多少個畢業生，會在這座極盡奢靡與繁華的城市中，告訴自己，依然堅定地癡癡守望年少時期的夢想，等著它實現的那一天。
    每一天，又有多少個畢業生，帶上失落和遺憾，帶上對它扯不斷的情絲，一步一回頭地離開它。
    那四個磨蹭著擠上公交的惆悵背影，會不會就是一年以後的我的真實寫照。
    也許我有點杞人憂天吧。
    身上隻剩下幾張皺巴巴的毛票，在沒有順利拿到實習工資後，我從兜裏掏出那張麵目可憎的銀行卡，狠勁地將之掰成兩半，扔進了路過的一個垃圾箱。
    爸爸的電話打來，他說已經把大四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總共一萬塊錢打到我的一張建行的卡上。
    聽著熟悉的鄉音，從遙遠的北方邊陲小鎮傳來，隔著距離，塵埃和空氣，卻沒有蠶食掉半點濃情，我突然幸福地想哭。
    慌亂地應答著爸爸瑣碎的問候，同時暗暗告誡自己，畢業後，一定要學著在這個堅硬的城市生存下去，不管有多難，都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