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曉。
    清明拂開淡黃色的紗簾，臉上明顯是疲憊充滿，就算化了濃濃的宮妝，也掩蓋不住眼裏的擔心。
    宮裏宮外，還有多少女人和她一樣，濃抹的胭脂，努力去假裝，努力去證明一些莫須有的東西。
    南宮門初開，晉王沒有上朝，這個時候也不需要怎麼上朝，兩天後的登基大典，所有人都在準備，十萬火急的事情都送到後宮去了，江山換了主人，是不是所有的命運都該換了？
    天才亮，隻有一些宮人在打掃寬闊而華麗的走廊，鳥兒是唯一能夠輕鬆歌唱的存在。三三兩兩的宮人提著或者早點或者香爐走過，清明太熟悉這裏，她生活過一年多，也知道，甘泉宮那富麗堂皇的宮殿，裏麵的殺氣，比什麼都要重。
    明明隻有很短的一點距離，她卻多麼希望長了翅膀飛過去，這一條原本短短的回廊，此刻變得很長很長。
    轉彎，過一個花園，就會到甘泉宮，可這個時候卻遇見了不速之客。
    太子妃此時穿著一身華麗的玫紅色紗裙，扭扭捏捏地迎過來。
    “喲，妹妹這麼早，來花園裏散步呀？”太子妃還是一貫的高傲語氣，“晉王還親自陪，生怕她迷路麼？”
    清明剛張嘴想說什麼，晉王的聲音已經落下了：“是覺得清明一個太寂寞了，便一起走走。“
    明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兩個住在宮外的人，怎麼會到後宮裏散步。盡管誰都知道這漏洞百出的謊言，兩個女人卻一個聽著感動，一個聽著嫉妒。
    曾幾何時，太子都沒有陪過太子妃散一次步，更不用說如今晉王溫柔牽著趙清明的手，眼裏還有不盡的溫柔。
    “哼！”太子妃冷哼一下，“你們是去甘泉宮吧！太子寬厚仁愛，且不記趙二小姐的罪過，可這遲早，都會還的！”
    太子妃一點都不客氣的說道。
    清明臉色白了又白。曾經的一年多，她幾乎受盡了太子妃的冷言冷語，這也就算了，眼前這個人的歹毒，還差點害她丟了性命。還好……還好有晉王。
    晉王握清明的手又稍微用力了點，不過他傳出來的卻是笑聲：“太子妃娘娘玩笑了，如今天下動蕩，你們又怎麼會有心情對付一個小女子呢？”
    這下輪到太子妃臉色不好看了，天下動蕩不動蕩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江山雖然是太子的，兵馬卻是晉王的。
    “那就請晉王多守護這個江山了！”太子妃隻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隻留下一道華麗的身影。
    靜默，清明選擇了靜默，看著太子妃離去的傲慢的身影，多少，心中有點恨意。她恨，她怎麼能不恨，若不是太子妃家族從中作梗，她的父親，也不會遭今天的罪；若不是太子妃一直在皇後身邊吹冷風，她也不會遭皇後冷落。
    “走吧！”晉王放開清明的手，溫柔說道。
    對，晉王很溫柔，在人前更是一個好夫君，可惜這份溫柔，看似屬於她，卻不屬於她。
    淸曲臉色死一樣蒼白，別說清明，連太醫都懷疑過她的死活。剛看到淸曲，清明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暈眩了一下。
    誰說她不傷心？不過獨自在京5年，她比很多人都會掩飾感情。
    “不，不要……”清明跌倒在地。
    “娘娘……”
    “清明……”
    天旋地轉，這不是她們家的錯，遲早有一天，她要所有人為了這些付出代價。
    “娘娘……趙小姐還沒有死！”隻有這句太醫嘴裏吐出來的話，讓她本已朦朧的雙眼明亮了些。
    “你說什麼？”清明的聲音有點顫抖。
    “趙小姐還活著，早晨還喝了一碗藥，現在又睡了過去。”太醫重複說著。
    清明爬了起來，跌跌撞撞走到床邊，摸了摸淸曲的手，微微一絲溫暖，讓她寬心了許多。
    晉王靜靜站在清明身後看著淸曲。這幾天，她應該受了很多苦，還好她出來了，隻要人還活著，比什麼都好。
    清明講淸曲的手貼在臉上，破涕為笑地說道：“妹妹，你一定要活下來，就算為了姐姐……姐姐不能沒有你，你要是敢死，我絕不會放過你！”
    哭著笑著，不知什麼時候，淸曲的手指動了一下，微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姐，你都吵醒我了……”
    晉王講一個枕頭枕在淸曲背上，讓她順著坐了起來。
    “好吵……”
    “不吵你，萬一你丟下姐姐怎麼辦？”清明說道。
    “我怎麼會丟下你，”淸曲的聲音柔和而堅定，“你和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怎麼舍得丟下你們在這裏受苦。”
    說道這裏，晉王猛然抬頭看了一眼淸曲，剛好捕獲到她堅定地眼神。
    “我會陪著你們，絕對不會放開你們的手！”淸曲的手用了用力，緊緊握住清明的手，而清明，也加大了點力氣。姐妹倆十指相扣，似乎定下了一個山盟海誓，永不分離。
    隻有很短暫的一瞬間，淸曲看到了紗簾後有個身影，就是那個身影，讓她活下去的意誌更加堅定。
    “晉王，妹妹想求您一件事。”淸曲轉向了晉王。
    “請說……”晉王點了點頭。
    “我想留在京城。”
    清明也用著期望的眼神看著晉王，她是多麼希望能照顧淸曲一生，不讓她再回到那個受苦受難的過去。
    “好。”如果換做從前，他一定說，她的是就是自己的事，定會竭盡所能，可如今，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在腦中閃現，他害怕，害怕因為得到，所以失去……
    等到晉王走出去後，這裏終於變成了她們姐妹倆的天下，可以傾述許多年來的感情和悄悄話。
    “還記得八歲那年，夫人把我的飯禁了，父親也沒有管，那時候趙府裏隻有你給我送了一盒米糕，那味道，我至今還懷念。”清明回憶起小時候的情景。“夫人不喜歡我，娘親什麼樣子，卻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娘很美。”清曲淡淡地說，“我見過父親大人書房裏的畫卷，他把你娘的畫掛在書房裏麵。父親大人，應該很愛你娘，不然不會那麼多年過去了，最後在眷戀這裏。”
    愛嗎？還是不愛？這些模糊地印記，在清明的記憶中，都不曾出現。
    “都過去了，現在，隻要我們姐妹倆，能好好活著，就心滿意足了……”人生，其實也不奢求什麼，隻要最愛，最親的人都在身邊，比什麼都重要。
    心滿意足……真的可以麼？至親至愛，都在眼前一個一個受折磨而去，淸曲，真的可以忘記一切麼？
    “姐，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好好地……也許你不喜歡哥哥，但是哥哥，可以做你最後的防線。”
    趙清修……一個和父親一樣模糊的名字，遠在他鄉的血肉至親。
    “清修……他怎樣了？”
    “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不再是以前的公子哥了，耕地做飯，他都會了。我們在龍城郊區有一所木房子，不算很大，哥哥養了點雞鴨什麼的，日子還算充實。就是父親母親都走了，我也來了京，他應該很孤單吧！”
    這些，他真的都會麼？記得小時候，還是長大了點，清修都在欺負自己，或者漠視自己的。
    “那我也替你們的娘高興了。”清明想了想，又說：“冬天之前，我捎點衣料什麼的過去吧，給家丁添棉絮的時候，我差人送去。”
    “恩……少一點，免得別人發現了……”淸曲忽然有了困意，稍稍閉上雙眼：“我先睡會兒，天黑了，叫醒我……”
    “睡吧……”清明輕輕拍著淸曲的背，猶如嗬護孩子一樣，安靜陪她睡去。
    夜，半分涼，半分悶熱。
    舉頭忘殘月，一番心事湧上心頭。
    過了今夜，他就會變成舉國至尊，就會成為真龍天子，但是這個時候，這些，都不能讓他高興。
    或許這個位置遲早都會屬於他，所以他不在意；或許，他更在乎那些人，那些事。
    “殿下……”梁妃嗲嗲地叫喚道，“快休息吧，明早的登基大典，您可不能分神那！”
    梁妃是小世子的生母，也就是未來的太子的母親。因為從不過問政事，從不為太子出謀劃策，太子才喜歡她。
    “你先去睡吧。”太子明顯的拒絕，讓梁妃有一絲錯愕。
    不過她馬上又堆回了笑容。“殿下有心事？不如喝點小酒，也能促進睡眠呀！”
    酒，還能消愁，不是麼？
    一杯又一杯下肚，隻到二十杯過去了，梁妃才止住了太子。“殿下，不能再喝了，明早可是要登基大典的……”
    不喝……那還能做什麼？
    太子笑笑，推開梁妃，繼續舉杯，“我是太子，明朝的皇上，可是我連我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娶，我算什麼皇上！”
    酒後，真的會吐真言。
    “殿下有什麼事可以從長計議，切不可打亂了登基大典。您隻有成為了皇上，才能主宰江山，主宰天下！”
    太子瞪了梁妃一眼，猛然間，牢牢抓住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梁妃吃疼地呻吟了一聲。
    “殿下……”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朝政了？是不是你也想左右我的思想！”太子用力地說道，手中的力氣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不，殿下您誤會了……疼……”梁妃解釋道，“臣妾隻是關心您……臣妾再也不敢了……”
    “你記住，太子妃一個就夠了，你隻要做好自己的妃子，免得惹禍上身！”太子甩開梁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殿下……”梁妃沒有理會手腕上的傷痛，立即上去扶著太子，“您喝醉了，臣妾扶你去休息……”
    “淸曲……”第一次，梁妃聽到這個名字，“淸曲，我改怎麼辦？要江山，還是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