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漢皇宮分外豔麗，在這個秀美的初夏。太子妃緩緩散步，皇宮裏頭哪裏都可以賞花，十分愜意。不過今日不同往時的是，身邊不再隻有小公主，肚子裏還會有將來的太子，她堅信。
    塗抹得豔紅的指甲輕輕抓起一顆梅子，晶瑩剔透，慢慢往嘴裏麵送，舉動高雅而尊貴。
    “你說，今日個趙家的人回京了？”
    聽到太子妃問話，下邊的太監低聲回了是。
    “趙家人必須滾回龍城去，放在京城，遲早要出事端的！”太子妃剛才的笑容已經不再，“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去做吧。”
    太監聽到命令便領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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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了！
    五年……清明抬頭開著晴朗的天，也就是差不多這個季節，五年前，她的娘家，突然從京城消失。
    想起來真有點慘淡。即使在趙家常常受到夫人的責罵，她也不希望父親出一點點事。
    五年，五年沒有見過一麵，哪知道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清明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往門口再掂掂腳看一看，五年不見，清曲應該長大了吧！
    直到黃昏時分，一輛陳舊的馬車，才慢慢向晉王府偏門駛來。來人便是趙清曲，五年不見，果真讓人眼前一亮，再不是昔日的黃毛小丫頭，都已經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清明趕緊提起裙腳，向前奔去。
    看著奔跑而來的姐姐，清曲眼前一片酸楚，霎時，倆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妹妹，你長大了，也瘦了……這些年，委屈你們了……”清明有許多許多的話，藏在晉王府最深處五年，一下子，她多麼希望爆發出來。
    清曲搖搖頭，又點點頭。
    清明又接著說道：“趕緊進來……”剛拉起清曲的手，才發現，她那雙本該嫩白無暇的手上麵有著大小不勻的繭子，而身上穿的隻是陳舊的衣裳，那些曾經，她們都很少理會的布匹。
    一看到這裏，清明更是難受了。“快，你們去照顧馬夫和丫頭。小菊，你去準備點洗澡水和晚飯，我給妹妹接風洗塵。”
    小菊是清明從趙家帶出來的丫鬟，隻見她應了一聲便熟練地跑進王府裏了。
    “晉王府。”清曲心中默念，雖然是個偏門，已經很氣派了。姐姐這些年在這裏，應該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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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門進去就是一個花園，有迷宮一般的假山，還有一潭小小的魚池，夕陽灑落在這平靜的水麵上，讓人心曠神怡。
    “這邊……”清明拉著清曲的手在前麵引著路，一路上的風景，美不勝收。
    走了許久，終於到了一個別致的院落。隻見門前養了好大一片月季，屋子一頭是個回廊，回廊底下便是個荷花池，另一頭連著一個花園。
    “這便是我的住處，也是你的！”清明高興地說道。
    清曲四處打量了下，裝飾都十分精致典雅，“看來晉王對姐姐不薄啊！”
    “王爺對我很好，隻是……以後再說吧！今天你也累了，先洗洗換個衣裳，我們吃飯再慢慢聊。”
    泡在暖和在溫水裏，清曲看著一邊的衣裳，上好的絲綢，典雅的繡花，這種生活已經離去了多少年，還要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遭受多少年的罪？想到了父親，想到娘親，清曲心中便糾一下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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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清曲輕聲呼喚道。
    “怎麼？”清明不停地往清曲碗裏添菜。
    “父親大人，當年，究竟是為了什麼？”
    “噓！”清明抬頭看了看，才小聲說：“還好沒人。聽說，五年前父皇發夢，說有開國元勳，和父皇同命，同享江山，便去查各朝廷命官生辰……如今父皇身體大不如前了，天天臥病不起，這時候要是傳點話進了宮裏，就不好了。”
    清明很謹慎，五年了她不得不學會謹慎。明明她不是後宮嬪妃，也要處處提防他們，明明她隻是個親王的側妃，也時時有人惦記。
    同命？清曲淡然一笑。“此次回來，我帶了父親大人的衣缽。父親大人說，一定要葬在祖墳山上，你母親身邊。”
    清明猛然一驚，多少年了，幾乎沒有人提過她的生母。
    “糟糠之妻，這是父親大人說的。所以我也隻能帶父親的衣缽。”
    “這些我都會辦好。”清明放下筷子，摸了摸清曲的頭發，已經不再是昔日的丫頭小辮子了，高高的發髻，紅粉的臉頰，如此女子，她不忍留在一個離自己那麼遠的地方。
    “清曲真的長大了，懂事了，姐姐真替你高興……”話沒說完，眼淚倒是不住的外流。
    “高興還哭什麼！”突如其來的男聲，讓清曲愣了一下。緊接著看到的，就是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跨入房內。
    沒等清曲從錯愕中醒來，晉王便走到了身邊。“清曲妹妹，可還記得我？”
    “給晉王請安。”沒有想象中那種驚喜的感覺，也沒有記憶種小丫頭的雀躍，清曲隻是迅速整理下自己，便起身請安了。如此舉動，反而讓本來拉下架子拉攏感情的晉王不知所措。
    還是清明趕緊轉了話題，給晉王拉開椅子。“臣妾不知王爺要過來，一些簡單菜式都是妹妹喜愛的，要不臣妾叫人添點什麼？”
    “不用，今天是清曲回來，就隨她所愛吧！”晉王說道。
    這話說的清明是很開心，就是清曲的心裏，還有一些抹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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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第一個京城的夜晚來臨的時候，天空一片璀璨，一片寧靜。不知道外麵是否還萬家燈火歡歌戲語，晉王府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了。清明說這個時候都是晉王在書房處理機務的時候，尤其是現在，皇上病危了，兩個皇子更是勞累了。
    不知道為什麼，清曲總能從清明眼裏看到一絲哀怨。也許真的有什麼事情吧，也許在這裏也不是非常如意吧，但是看到姐姐能在京城裏麵好好生活，總比自己去勞苦的好。
    夏日的荷花池一點都不安靜，尤其在夜裏，青蛙一聲打斷了一切。清曲獨自坐在回廊的椅子上，看著眼前一片漆黑的寧靜，突然好想哭。
    多少年前，她也是在這樣環境裏長大的，卻一朝一夕，化為了灰燼。
    夜風輕輕拂起清曲的絲裙，也拂動她的長發。池水幽幽，如果給她一個選擇，她會選擇什麼？
    是命運的不公還是真的天命如此，這個戰亂的年代，難得安定下來的江山，誰也都會擔心得與失，誰都想安安心心過日子，可惜日子偏偏不能安安心心降臨。
    或許真的是多年不見，清明隻在遠遠看著妹妹的背影。落寞，寂寞一直陪伴在這個瘦小的身子上，其實自己何嚐不是，生活在這個錦衣華食的王府裏，卻沒有真正的開心。她很想走過去，很想和淸曲說這麼多年一直藏在心裏的話，很想回到過去兩姐妹無所不談的日子，可惜，她始終走不過去。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不過，淸曲都還活著，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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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皇宮金色的琉璃瓦上的時候，淸曲已經一身整齊跪在大殿外了。早朝這個時候也快開始了，那邊，或許太子在主持吧，這些都跟她沒有關係，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把手中的父親的衣缽，安葬入土。那是父親大人唯一的願望，也是她最後的追求。
    一個公公或者快或者慢地跑了過來，到了淸曲麵前還不忘記盛氣淩人地說：“皇上已經醒了，你進去吧！”
    淸曲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便起身往裏麵走。
    大殿外麵雖然被陽光照得金碧輝煌，可裏麵卻不是一般的陰沉。站在兩邊的公公都低著頭一動不動，就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如果不是最裏麵偶爾傳出一聲兩聲的咳嗽，這個房子就像死人一般沉寂。
    對，死人，確實，籠罩的慢慢的都是死亡的氣息。
    “罪臣之女，趙淸曲參見陛下。”淸曲聽得到自己的心跳，她第一次感覺到這麼害怕，就像這個死亡的氣息，也開始降臨了自己的頭上一般。
    “啊……”簾子後麵傳來蒼老的聲音，皇上花了很多力氣一般，才說道：“怎麼了？”
    淸曲繼續低聲說道：“父親趙安三天前病故，臣女今日帶回父親衣缽，求陛下恩準葬入趙家祖墳。”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突然簾子後麵走出一個人影。
    “趙安死了？哈哈哈，趙安死了！”皇上蒼老而病弱的身子在淸曲麵前晃動，一把抓起淸曲手上的衣缽，哈哈大笑道：“他終於死了！哈哈哈哈！”
    皇上笑的有點氣喘，兩旁的太監連忙過來扶起。淸曲還在一陣錯愕之中，門開了，後麵跑來了好幾個人，或者好幾十個人。
    “誰讓你們扶父王下床的！”其中一個穿著黑色長袍，氣宇軒昂的男人厲聲叫道！
    這時候皇上打了一個踉蹌，淸曲也被這一個聲音嚇得跌倒在地，不過還沒著地，身後就有一雙手把自己扶了起來。
    “妹妹小心！”
    轉身望去，終於有了一點親切感。晉王的出現，讓淸曲的心理，開始有一點點平靜。可是這個平靜又馬上被新一輪的嘶吼湮沒。
    “不許！”皇上一邊東搖西擺地揮舞趙安的衣缽，一邊嘶吼著：“不許趙安葬入祖墳！”
    這個聲音，這道聖旨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落在淸曲頭上，淸曲瞪大了眼睛看眼前的戲劇，她最後都不敢相信，一個完全沒有犯過錯的父親，最後還不能落葉歸根麼？
    “還看什麼！快扶父皇上床上躺著！”太子不斷地下這個那麼命令，裏麵的太監已經忙成一團，而皇上卻一點都不配合，一直在搖搖晃晃重複剛才的話語。
    不許入葬！
    這就是最後的事實，這就是無辜被貶之後的事實。淸曲已經沒有思維理會眼前的慌亂的，隻顧自己的淚水嘩啦啦流下。
    太子一怒，轉身朝著淸曲就說：“誰讓你帶這些東西進來的！”吼完，便把趙安的衣冠扔在地上。其實，他還想說，把淸曲打入天牢，還想說把她拖出去斬首的。可是最後隻揮了揮衣袖，轉身進了裏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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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淸曲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的王府，清明趕出來時，看到的是一幅揪心的圖片。她的臉色很蒼白，身子還有一點瑟瑟發抖，手指很用力地，把指甲掐進了自己的肉了。她還沒有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她不忍心看自己的妹妹如此狀況。
    “淸曲，別嚇我！”清明一個一個手指掰開，看到掌心的血絲慢慢滲出，她都想哭，是的，她好想哭。
    晉王隻看了一眼，便轉身上了馬車，因為他知道，今天不可能平靜了，他必須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