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我不知道怎麼了。
    林姑爺怎麼了。安公子怎麼了。而少爺，又怎麼了。
    他們如果都沒怎麼，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
    子武求姑爺別那樣做，但是姑爺不肯聽。無論誰說，都不肯聽。
    我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在林小親王府裏了。別人都知道了，小王爺府裏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開始便唯獨隻瞞了我們。不，不對，姑爺不是特意瞞著的，他隻是不在意，不介意，不經意。他並不覺得這樣的事要知會少爺一聲，他也不認為他有必要來詢問少爺答不答應他這樣做。
    這是他林姑爺的事，這也是安公子的事，這更是他們倆的事。但這不是少爺的事。
    對不對？
    林姑爺你好狠的心。少爺嫁你短短不到一個月。你竟像是明媒另娶，把那外人堂而皇之地接進了林府的門。林姑爺你為什麼這樣子？林姑爺你為什麼非要這樣做？
    少爺在院子裏看老榆樹。我知道他看的是榆樹樹杈裏的那窩鳥兒。它們不是上一窩，上一窩叫我端掉了。它們是新來安家的。少爺沒再說要趕走，我爬上去瞧過一次，雛鳥兒剛剛孵出來。粘糊糊的沒什麼毛，嘰嘰喳喳的聲音很輕很輕，像蚊子叫，卻活著。
    少爺偶爾會輕輕唱小曲，可是少爺卻一直不撫琴。他的琴彈得很好，以前在趙府的時候老夫人就愛聽他彈曲子給她聽。嫁進林府後，少爺再沒有撫過琴。他總是說沒有興致。他說著的時候也隻是笑。
    林姑爺不來。他來也是怒氣衝衝的來，然後怒氣衝衝的走。他好像一直在生氣。他見著少爺的時候，從來沒有開心的。
    我許久沒有見過少爺心底裏的笑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少爺乍看之下，嘴角掛上幾抹笑，但是我知道，那些不是來自他心底裏。他心裏早沒有熱乎的東西了。
    所以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想念那個人，我為什麼希望那個人，他能再回來。
    因為那是第一個讓少爺真正笑起來的人。
    可是那個人，從某一天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了。】
    趙七落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雙手抱著雙腳，窩著坐在那裏，抬頭望著那顆老榆樹發著呆。
    憐生看不下去，走過去問他：“少爺，我幫你把琴搬出來好不好？”
    趙七落回眸看他：“要做什麼？”
    “當然是撫琴了。少爺你許久沒碰琴了呢！”
    趙七落笑笑，繼續顧自己想心事：“我興致不高，不想撫。你讓我坐會兒就好。”
    憐生欲言又止，隻好站在旁邊陪著他。
    由遠及近一陣倉促的腳步聲，聽得出又急又怒。
    林恭澀快步走進來。
    憐生本是有些欣喜，這林姑爺難得白天出現在這院子裏。但是抬眸一見林恭澀那仿佛怒極攻心的神色，心裏暗道不妙，臉色也沉了些。
    趙七落早聽見聲音了，但就是沒反應。下巴微抬仰著頭，依然望著榆樹杈裏的那窩鳥兒。
    林恭澀在他麵前站定。
    趙七落正抬著頭，雙眸一轉便能對上林恭澀的眼。和那緊緊鎖出褶皺的眉。他瞟了他一眼，什麼話也不說。
    “那是怎麼回事？”林恭澀張口幾乎要噴出火來。
    趙七落斂了眸，靜靜地說：“憐生，我有本書找不到了，你幫我去屋子裏看看。”
    憐生知道趙七落是支開他，心領神會，於是點了點頭回屋了。
    林恭澀盯著趙七落，陰沉地問：“不是說那名單早燒了嗎？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趙七落抬眼看他：“小王爺覺得哪裏不妥？”
    “你不要和我打太極，”林恭澀怒道，“我在問你話。”
    “這樣了就是這樣了。做都做了，小王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趙七落淡淡反問。
    “你！”林恭澀氣極，吼，“誰要你擅自做主？這是交在我手上的事？你有什麼權力逾越？！”
    趙七落淺笑著不理睬。
    “趙七落！”
    趙七落看他，淡淡道：“我做事，難不成還要先得到小王爺的批準？”
    “趙七落你記住了。這裏是我林小親王府！什麼都由我說了算！你為什麼來你自己明白！你是你，我是我。你做你的，不要插手我的事！如果還有下次，你立刻回趙家去！”林恭澀徹底被激怒，大聲怒吼。
    趙七落冷冷地說：“你盡可以吼得全府上下都聽見，最好讓別人再去查一查你說的是什麼。”
    林恭澀臉上一陣紅白，氣得握緊了雙拳，怒目瞪著他。
    趙七落全不在意。
    林恭澀轉身就走，踢翻了路邊一個花盆，怒氣衝天。
    趙七落坐著發呆。
    屋頂後翻出一個人影，穩穩當當落在院子裏，無聲無息地在趙七落麵前站定。
    “你沾染了一身腥，就為了這樣？”十一低頭看著他，兀地問。
    趙七落也不答，隻問：“什麼時候來的？”
    “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部聽見了。”十一如實說。
    趙七落看了他一眼，突兀地笑了一下，卻沒說什麼。
    “我來沒別的事，本來是想告訴你，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妥了。不過現在看來，”十一頓了一下，才道，“那林恭澀已經用驚天動地的方式讓你知道了。”
    “辦好了就好。你做事我也放心。”趙七落很淡地回了一句。
    “那我走了。”十一說著轉身。
    “十一。”趙七落叫他，“謝謝你。”
    十一身形滯了一下。
    “我知道你全是因為我托付，這次多謝你了。而且，謝謝你瞞著我爹。”趙七落說道，語氣誠懇。
    十一停頓了一陣，然後很輕地說：“不管你為了什麼，我隻是告訴你，這樣不值得。別再做傻事。”他說完，縱身一躍，輕功了得，轉眼無影無蹤。
    趙七落輕輕歎息。
    憐生開門出來。走到趙七落身邊蹲下來，望著他。
    趙七落伸手慢慢揉他的頭發，聲音清淺地問：“怎麼了，這張臉？”
    “姑爺吵得太大聲，把你支開我一番苦心都拂了。”憐生低低地說。
    趙七落望著他笑起來。
    “少爺，你要是心裏不痛快，就和我說說，憐生跟了你這麼多年了，都懂。”
    趙七落還是笑，搖頭道：“我沒有什麼不痛快。”
    “少爺……”
    “憐生，無論怎麼鬧，怎麼心不甘情不願，那些都沒用。日子已經這樣了，就再不能變。”趙七落歎息地說。
    “少爺，你為什麼來這裏？”
    “為了很多。”
    “有為你自己的嗎？”憐生問。
    “你記住，很多東西，為了別的，就是為了自己。”趙七落說著，抬頭看著榆樹，有些自言自語的樣子，“哪一天，我定要把你安頓了。你這樣總不是辦法。”
    憐生不說話，安靜地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