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冰冷的雨水不斷打在林雨的頭上，漸漸彙成溪流，流過額頭，流過眼眸，天地間隻剩一片水色，看不清前路，更不知何處是歸路。
    失魂落魄地衝出迷城，她沒有打車，一直在雨夜中彷徨，像頭受傷的孤獸獨自舔舐著傷口。
    為什麼這麼冷？又為什麼會這麼疼？
    千萬根針紮過心坎是什麼滋味？腐爛的傷口硬生生扒開為什麼冒出來的不是血水，卻是嗜骨的絕望？
    眼角細細的液體緩緩流過，林雨無力地倒在泥水裏。
    天空好遠，好安靜！
    嗬嗬……
    林雨大笑，卻被嗆得幾乎咳出血來。
    雨水越聚越多，漸漸漫過耳朵，可是林雨竟覺得從未有過的溫暖，迷糊的視線裏有一人撐著雨傘，款款走來，如清幽的蓮花般優雅，那般的惑人。
    是誰的心跳得厲害，是誰的眼睛眨都不肯眨，又是誰的聲音充滿絕望的歎息。
    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愛得心……都壞了！
    ……
    簡單到簡陋的房間，牆上斑駁的歲月痕跡，單調的色彩，靠窗的雙人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一個正發著燒，說著夢話的女人。
    在床沿守了一天一夜的程慕林兩眼黑青，纖長的睫毛微微下垂。他歎了口氣，卷起袖子拿下女人額頭上的濕毛巾，放在水盆裏打濕再擰幹，折好重新貼在她的額上。
    手心下的體溫不再如昨夜那般燙人，卻仍比正常的體溫偏高。蒼白的小臉上有些病態的紅暈，柳眉深鎖，紅唇輕咬，似是有千般愁緒凝結成絲，層層纏繞。
    想起昨夜見到她躺在雨水中的樣子，他的心裏竟有些疼。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你害得我被趕出程家，更害得我媽氣得住院，到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我該恨你的，可是為什麼昨夜見你那般傷心的樣子竟會覺得不忍，我應該讓你躺在那裏自生自滅，而不是不顧髒汙，抱著你來到這裏，更不該就這麼守著你一天一夜。
    “不要，不要，別……”床上的人兒突然喃喃自語，滴滴淚水從緊閉的眼中滑落，在枕上灑下一片水澤，瘦弱的兩手朝外胡亂地抓著，他連忙把手伸過去，任她像似扯住浮木的力道在他的手背印下紅痕。
    夢中的林雨眼睜睜地看著季青站在那詭異的台前，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台上淫靡的豔舞，看著他心愛的人被人推倒，被進入，她想叫他別看，想拉他離開，卻怎麼也移動不了分毫，隻能驚恐地看著他清瘦的身體緩緩倒下，如那些電影慢鏡頭一般，大量鮮紅的血液從他嘴裏噴出來，多到染紅了整個地麵，漸漸彙成一片血海，漫上了她的下顎，還在不斷往上冒，而男人立體的身體突然變得比紙還薄，一陣風刮過，鼻腔裏都是濃到窒息的血腥味，而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眼前飄過，她終於受不了地尖叫出聲，這時原本安靜的血水卻冒出了一隻血淋淋的手掌，男人破掉的胸口還在汩汩流著血，，那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一對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她，沾著血的唇大張，仿佛在向她控訴她的見死不救。
    啊！
    林雨大叫一聲，從床上翻身坐起。
    “怎麼了，怎麼了？”程慕林連忙抱住她不斷發抖的身體，右手輕輕拍撫著她的背，直到她慢慢地安靜下來。“沒事了，隻是做了個噩夢，別怕，我在你的身邊。”
    過了幾分鍾，林雨才從夢中清醒，感覺到自己現在正躺在別人的懷裏，而那人正不斷輕拍著她的背，讓她一陣安心。
    “我沒事了，謝謝，你可以放開我嗎？”林雨不好意思地動動身體，對方聽她這麼一說，身體僵了一下，很快便當她是病原體似的，跳離的遠遠的。
    林雨為對方這個動作鬱悶了好一會兒，抬頭見剛才抱著她的人正是那個敢戲弄她的死小孩，當下氣得牙癢癢，要不是身體還動不了，她非得衝過去咬他一口不可。
    程慕林被她惡狠狠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隨即像沒事樣的撿起掉在床沿的毛巾仍進水盆裏。林雨這才感覺到額頭有些濕意，還有些燙。她複雜地看了一眼正背著她忙碌的人影，嘴角勾了勾。
    看來這人還不是那麼壞嘛，不過這是哪啊，還真不是一般的破。
    “喂，小子，這是你家啊？”林雨見這雖小，可該有的應有盡有，而他那自然熟悉的樣子卻有這種味道。不過她上次見他時，明明穿著名牌，像個貴公子，怎麼這會落魄的好像貧民似的。
    被問的人，背脊僵了會，然後極輕微地點了點頭。
    “你家怎麼比我家還破啊，看這床都快散架了，還是早點換了吧，要不然半夜睡到一半突然斷了，還不嚇死人。”林雨感覺她一動，這床就嘎吱嘎子吱響個不停，她甚至還能聞到什麼東西發黴的味道，雖然她的窩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比這還小，可家具什麼的，那都還很結實的，哪像這門邊擺滿了書的木桌還缺了個腿，真是有夠寒磣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子怎麼會住這種地方？
    程慕林聽她還在細細念叨他這房子的破處，白嫩的臉上忽青忽紫，銀牙咬了又咬，終於忍不住扔下手中洗到一半的青菜。
    “你能不能閉嘴！”咬牙切齒的口氣，讓林雨愣住了，“你要是嫌棄可以馬上走，不用硬呆在這挑三揀四。”
    “嫌棄，我沒有啊。”林雨無辜地看著正生悶氣的男孩，她就是嫌這破了點，可沒有挖苦他的意思，
    “你是程家寵上天的大小姐，看不上我這小門小窗的自是自然，可也犯不著拐著彎羞辱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她用那種鄙夷的神色看自己，他心裏就悶得要命，他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當初他就應該任她躺在那裏自生自滅，現在好了，這人一清醒，嘴巴又恢複了惡毒本色。
    “喂喂，小子我可沒這意思，你別給我亂扣帽子。”
    “別叫我小子！”程慕林聽她一口一個小子，叫得無比順口，氣得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那叫你什麼啊，我又不知道你名字。”這小子脾氣也忒大了點吧，她不就是因為不知道他叫什麼才這樣叫一下的嘛，又不會少快肉，用得著這樣深惡痛絕嘛？
    “親愛的堂姐，你這麼快就把被你害得逐出程家的我給忘了，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哼！”
    “堂……堂姐？”林雨嚇得結巴，原來搞了半天是熟人，還是個被程靈害得這麼慘的堂弟。那這樣說起來，上次這人那樣對她就是早有預謀的了。
    “怎麼，程大小姐覺得我不配是嗎？也對，我一個賤貨養的私生子當然高攀不上你們程家。”
    林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臉雲淡風輕的男孩，如果不是注意到他兩側正緊緊握住的拳頭，她會以為這個人一點都不在意，究竟這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受過怎樣的傷害，以至於隱忍成這樣？
    她不知道以前的程靈對他做過什麼，說過什麼，也不知道程家究竟是怎樣的狠心，讓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孩獨自麵對世間冷暖，縱使她也曾經曆過，可也正是因為她嚐過這種滋味，才明白一個人無依無靠是多麼的無助！
    “別這麼說自己，我會心疼。”是啊，會難受，心會很疼，看他明明憤怒得眼角都紅了，卻還要故作不在意的樣子，能夠隱忍成這樣絕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
    “你會心疼？哈哈……”程慕林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話怎麼會從這人嘴裏吐出來，“這真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林雨沒法接話，她隻是站在那看著他，看著他像一頭在痛苦的記憶中掙紮嘶吼的幼獸，終於找到宣泄的界點，咆哮著挖開那些令人難堪的往事，再把它砸到始作俑者的麵前。
    “你心疼，你心疼個屁！”
    “你心疼會整天整天賤貨的罵，你心疼會仗著大小姐的身份讓我三番兩次出醜，被人當成垃圾般肆意淩辱！”
    “你心疼會誣陷我偷了你生日禮物，害我被那老頭趕出家門，像條狗似地窩在這麼爛的地方！”
    “你心疼會氣得我媽腦中風，到現在還像個活死人般躺在醫院，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啊，被趕出程家我根本一點都不在意，可是，為什麼要害得我媽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被你害得這麼慘，你現在竟然告訴我你會心疼，會為我心疼，真是豈有此理！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