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北林有燕,羽若雪兮  第十八章:北林有燕,羽若雪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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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如還有夢,夢中是否有這樣一位佳人,她十五的年華,生得美貌,蕙質蘭心,名喚索莫蝶。。。
    晚風,清清幽幽拂過待放的花兒,繞過朱紅的廊柱,卷起的那一陣芬芳,令人心曠神怡。時隔四年,雅安迎來了新的春天。春天終究是充滿希望,可對於她們而言,卻是無盡的等待與失落。
    “小姐,夫人又要酒喝了。”侍女匆匆而來,她垂著頭,不敢去看坐在妝台前的索莫蝶。
    “你可記得我曾說過,若還有人給娘親買酒,我就將那人丟進黑沙漠裏喂狼?”她停止梳發的動作,繼而盯著那侍女。
    “奴婢記得。”
    “既然記得,你就不該來向我稟報。”她言語不溫不冷,卻聽得那侍女膽戰心驚。其實,她並不是懼怕索莫蝶,她怕的是月燕。
    “可是…小姐,夫人若沒酒喝又要怪罪奴婢們了。”
    “哎…”索莫蝶放下梳子,她轉身看著那侍女,說道:“我等會去,你先下去吧。”
    言罷,她起身走出屋子,來到長廊上。入夜的空中,滿天的星星近得隻手可摘,那輪明月也不知寄托了多少相思。說起相思,她便黯然。
    過了長廊,她尋到了那間主屋。門外站著幾個侍女,個個惶恐地朝裏頭看著。屋子大門敞開著,裏頭嘈雜的很。她輕輕提起裙擺,邁過那道門檻。
    “你們個個都膽大包天啊!咳咳…叫你們去給…咳咳…去給我拿酒來!”
    她立在門邊,看著月燕指著散落在各個角落的侍女,一邊罵一邊又咳嗽不止。這些年來,她身子越來越差了,那一頭的烏發也不知何時變成了三千銀絲。
    “娘。”她輕喚了句,嘴角微微上揚。
    月燕轉身一見是她,忽地躲到一個侍女的身後,委屈地說道:“蝶兒,我沒喝酒…”
    “嗯,蝶兒知道。”她忍住眼眶中的淚,走到她身邊,又牽起她的手將她拉至床邊,坐下。
    “娘啊,大夫開的藥,喝了沒?”她始終保持那溫柔的淺笑。
    “我沒病,喝什麼藥?!”月燕聞言,似個娃兒般變了臉。
    “對啊對啊,娘本來就沒病。是蝶兒說錯了,嗬嗬,那不是藥,是後街店鋪賣的糖水哦。”她衝她眨眨眼,言語間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一般。
    “嗯?真的?”
    “當然。”
    這時,一個侍女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緩緩而來。索莫蝶接過那藥,吹拭了幾下,待涼了便用勺子一點一點喂於月燕口中。她的一番努力,將月燕安撫睡下。過後,自己便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屋中。月光灑在她的窗前,她倚在那兒癡癡地望著,心也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戰火紛飛的那幾年,雅安似乎被忘記了在塵世之中。那高大的宮牆內,還存在著雅安第一美女——烏雅。她日日夜夜都在企盼著她的元青將她接至燕姒。盛安元年,元青在燕姒封烏雅為安妃,封索莫蝶為凝夫人,之後便派左司馬陳煒赴雅安接她們入燕姒。
    那一日,陳煒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過了雅安的城門,烏雅早早地在那兒等候。可當陳煒宣完那聖旨時,生性高傲的她頓時氣的火冒三丈,拒不接旨。這可急煞了陳煒,他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不懂女人家的心思,見眼前這個美女倔強地挺直身板,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他身邊的一個郎將介意他先去索莫將軍府,宣讀另一份聖旨,然後再回頭來處理烏雅的事情。他依言便照辦了。七拐八拐之後,他便見到了那有些破落的將軍府。對於索莫卓魯他有所耳聞,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了大周的江山灑下了自己的熱血,他很是佩服。如今,這座將軍府卻隻剩下孤兒寡母,他想想就覺得她們可憐。
    “吱——呀——”的一聲,門緩緩打開,隨之而來的還有些灰塵。
    “這裏怎麼像很久沒住人了?”他小聲地嘀咕著。
    “是啊,這裏住的都是鬼。”驀地,門打開了,裏頭站著一位清秀脫俗的少女,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陳煒,卻不禁讓陳煒心中一驚。那女子肌膚似雪,一雙眸子裏如同藏滿了桃花,看一眼就能讓人憑空地醉了。
    “小姐可是索莫將軍之女?”他忙問道。
    索莫蝶點點頭,她瞥見他手中的聖旨,開口道:“將軍拿的是聖旨?”
    “正是。”陳煒接著說道:“在下陳煒,小姐快快跪下接旨吧。”
    她聞言,卻冷笑一聲,道:“接旨?接誰的旨?”
    “當然是大周天子!”陳煒說著還對著天拱拱手,那模樣瞧在了索莫蝶眼裏滿是諷刺。她又道:“將軍請回吧,回去告訴你們的天子,恕民女不能接旨。”
    城邊的那個拒接聖旨,眼前的這個更狠,聽都不聽便回絕了。陳煒算是見識到了索倫的女子有多辣,有多強了。
    “小姐,你這樣是要被殺頭的。”陳煒見她年幼,於是想嚇唬她。
    “嗬嗬…我都說了,這裏住的都是鬼。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她一句話剛落音,就聽得府內冒出吵吵鬧鬧之聲。
    “我的酒呢!”
    “夫人…”
    “去拿酒!”
    屋內的吵鬧聲越來越大,陳煒好奇地想進去探個究竟,索莫蝶忙攔住他。“將軍,還是回去吧。”說罷,她便關上了門,往屋內走去。
    陳煒愣愣地站在那兒,晃了一會兒,他對著身邊的郎將說道:“你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呃…將軍,這青天白日的,怎麼會在做夢呢?”那郎將回複著。
    “哼!不是做夢,那這一切怎麼回事?你說我不好好地待在燕姒,來這破地方吃這遭閉門羹作甚?”陳煒又氣又急,他來回地踱著步子。
    “將軍不也是受了帝命嘛。”郎將知曉他性子火爆,忙安撫著他。
    “那現在怎麼辦?你說皇上怎麼就招惹上了這兩個女人,都他娘的是怪胎!”陳煒急得出了髒口。
    “呃…將軍何不派人回燕姒將這情況稟報給皇上呢?”郎將思量了會兒,於是說道。
    “不行!這要是傳到別家將軍耳中豈不是要笑死我?”他手一擺,立刻回絕了這個建議。
    兩人實在找不到好的方法了,這時陳煒忽然拍拍腦門,道:“哈哈,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將軍有何妙計?”那郎將洗耳恭聽。
    “哼,我們這麼多人,直接將她們綁回燕姒唄!”他邊說邊笑,心裏硬是覺得這個方法甚好,哪知那個郎將聽了汗顏的很。
    “你們這些死丫頭,竟敢不聽本夫人的話!去給我拿酒!”她臉頰通紅,不知是被氣得,還是病態的暈紅。正當所有人都無助的時候,索莫蝶聞聲而來,眾人隻覺她是救星,心裏安穩許多。
    “您又要喝酒?!”她忽然厲聲叱道。
    月燕身子一頓,停止了吵鬧,她緩緩轉身,一臉的尷尬,道:“蝶兒…我…”
    “好!我今日就滿足您,來人去將窯裏藏的烈雲燒抬出來!”索莫蝶說罷,解下了腰間的鑰匙,遞給旁邊的一個侍女。那侍女顫抖地接過鑰匙,卻立在遠處,不敢挪動一步。
    “還不趕快去!”她猛地怒吼了一句,侍女嚇得一顫,忙喚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家丁去窯裏抬出了那滿滿一大缸的烈雲燒。雖然有蓋子蓋住了那酒,卻依舊抵擋不住它的香氣。索莫蝶走過去,將蓋子揭開,頓時這院中滿滿的都是烈雲燒的香味兒。為何要叫烈雲燒?因為它就像傍晚天空中的火燒雲,烈火如歌,滿滿的都是索倫族的烈氣!
    “娘,這酒是四年前爹出征之前,貯藏起來的。現在,爹爹不在了,您又這般嗜酒如命,我若不把這酒給您,豈不是太不孝順?”她字字如尖刀一般,剜的月燕心痛難捱。
    “別說你爹…別說你爹…”她捂住耳朵,死命地叫喊著。往事不堪回首,這一幕誰見了,不會落淚?眾人不禁紛紛落淚,卻隻有索莫蝶平靜的很,宛如那天索莫卓魯的棺材運回雅安之時月燕的那般平靜。
    “人死了,不就是用來緬懷的嗎?為何不說?也罷,我今日什麼都順著您。不說就不說。”她說罷,便挖了滿滿一舀子的酒,遞到月燕跟前,又道:“娘親,您喝吧。”
    所有人都僵住在原地,月燕此刻抽泣地像受了委屈,她無助的表情讓索莫蝶心中一虐。
    還要失去多少,我的心才能得到寬慰?她在心底暗問,卻得不到答案。
    “嗬嗬…”不禁,一聲自諷的笑聲從她吼中暼出來。接著,她將那舀子裏的酒猛地喝下。這舀子喝完了,她又接著挖,又是大口大口地吞下那烈雲燒。
    月燕再也忍不住了,她將她手中的酒打下,扔到一邊。
    “何必呢!我不喝就是!你…咳咳…咳咳…”她一句話未說完,便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時間竟止不住。忽然,她噴出一口血,嚇得周圍人失了神。
    “快!去請大夫!”索莫蝶驚得將她擁入懷中,懷裏的月燕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她眼淚不知何時落了下來。兩行清淚落在了散落的銀發裏,再也無蹤跡可尋。
    “蝶…兒…娘…娘錯了…這些年…咳咳…。”
    “娘!你別說了!是蝶兒不對!是蝶兒不對!蝶兒不該這樣!”索莫蝶拚命搖著頭,她緊緊抱住月燕,就怕一眨眼懷裏的娘親便再也醒不過來。
    她不知何時染上了癆病,大夫囑咐她不能飲酒。可痛失夫君的她,整日以酒度日。
    不多時,大夫匆匆而來。北地胡醫,不會中原的針灸之術,隻會開些草藥方子,講究的是慢慢調養。月燕今日這般突然猛烈發作,任一個明眼人都會明白,她命不久矣。
    天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塊火燒雲,那似血的鍍邊閃著耀眼的光芒,卻將索莫蝶籠罩在一片悲傷之中。月燕吃過藥之後,虛弱地躺在了床上,神智不是很清醒。索莫蝶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放在胸前。
    夜間,窗前竟飛來一隻雪燕,那燕兒渾身的羽毛似白雪一般,晶瑩通透。
    燕來人醒。
    “蝶兒啊…”
    耳邊傳來她虛弱的喚聲。索莫蝶抹掉腮邊熱淚,柔聲應道:“唉。”
    “你扶我起來,我們去院中坐坐。”她欲要起身,卻全身軟弱無力。
    “外頭風大,你就在此歇歇吧。”索莫蝶哽咽著,說話都顫抖的很。
    “蝶兒哭了?別哭啊…娘不會有事。你扶我去院中,我要看看天上的星星。”索莫蝶依言,將她扶起。兩人坐在院中,抬頭便是星空。月燕遙望那星空良久,許是累了,便將頭靠在索莫蝶肩上。
    “也不知哪一顆星星是你爹…”
    “肯定是最亮的那顆。”
    “嗬嗬…”她的笑聲很無力,索莫蝶聽得心都要碎了去。
    “蝶兒啊…娘要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她緩緩伸出手,握住索莫蝶的手,又道:“這輩子,娘和你爹爹都欠你太多了…”
    “哎…”月燕徑自說著,像極了臨終遺言。風,緩緩而過,拂起她三千銀絲在夜中任意飄蕩。那樣的她,美麗的令世間所有女子都慚愧。風中,隱隱傳來這樣一首歌兒:北林有燕,羽若雪兮。朔風哀哀,比翼難飛。欲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風凜凜,終不離兮…
    歌盡,周圍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娘…”她輕喚了一句,打破了這死沉的寂靜。
    久久不見人回答,她急了落了一顆淚出來,又喚道:“娘…”
    仍無人應她。她挪動身子,卻見月燕緊閉雙眼,像是熟睡了一般…。
    “娘!就這樣丟下蝶兒了嗎?”
    “娘…”
    淚,如泉湧。她抱著月燕的身子,緊緊抱著,一刻都不想放開。那身體漸漸沒了溫度,直至冰冷。她卻想捂熱那冰冷的身子…。
    她撕心裂肺地哭聲,驚動了全府,當所有人都趕來之時,卻發現月燕早已死去,頓時哭聲大起。這一夜,將軍府燈火通明,那火紅的燈光染紅了這方天空,卻依舊沉寂在黑夜中,模糊了那黑與紅的邊界。
    落在窗前的雪燕,忽地展開翅膀,輕盈地不帶一絲留念離去。
    燕去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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