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欠了一條命
    倏然間，麵前出現一張臉，他盯著縮成一團的兮淩，笑容滿臉，眼睛卻像看到兔子的鷹一般灼亮。
    他盯著縮成一團的兮淩，幾歲了，居然如此瘦小纖細，似乎一根在寒風中的蘆葦，隨時都可能折斷。臉小得一個巴掌就可罩全了，臉色灰青，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天生如此，但是那雙眼睛，不知為何，看到那雙眼睛，仿佛看到了平靜的湖麵，能讓人的心沉下來，霧朦朦濕漉漉的能揪著人的心。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幾秒的時間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剛剛去了屋裏，屋內空空，幾乎所有的東西擺設都被清出去了，他明了崔成是為了東西才這樣做，搜的這麼徹底，沒理由這個地方會放過，但是他究竟是如何躲過去的？
    兮若穀這個人到底還是留下了不為人知的後路的，雖然他自己不躲過。
    那樣烏壓壓的好頭發又腳踝，雖然身穿布衣，可是這頭發，卻不是尋常的人可以蓄得起的，一刹那間，少年眼睛亮了，唇角的笑容更深，他知道他是誰了。那麼，那件東西也在他身上吧！
    兮淩轉過臉，閉上了眼睛，死了也好，心就不會這樣痛，也不會再有孤獨和恐懼了！
    “頭發真好，但是好看的東西會要了你的命！”
    輕如蚊蟻一樣的聲音，卻如響雷一般炸在了兮淩的耳邊。他沒有驚怔，他在一刹那間就明白了少年的話。
    少年看著兮淩那雙倏然清亮的眸子，就像拔開了雲霧見了天日一般，但是眸子卻如湖麵，平靜無波，心中暗付：這個醜陋的小孩子倒真真的聰明！而且，藏得住心思！
    “記住，你欠我一條命，我總有一天會要你還！”
    少年的笑容更深，灼亮的眼神似乎要紮進他的心裏，兮淩垂下了眼眸，他欠了那麼多條人命，還怕再欠一個？
    少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纖長的睫毛在他眼瞼下形成一個狹長上揚的陰影，嗬嗬，真有趣的一個孩子，他知道他是誰，也將他的一絲一毫刻到了心裏。
    他聽到少年清亮的嗓音在空中響起：“呀，我以為這是個兔子洞呢，原來什麼都沒有！”
    那聲音居然天真浪漫！
    灰衣人神色不動，連眼睛都沒有往假山的方向瞟一下，隻是隨從的兩個上善門弟子卻仿有疑惑，朝假山的方向看了兩眼，因為忌諱灰衣人的陰冷，才沒有上前，隨著少年與灰衣人朝院外走去，但終究忍不住狐疑地朝著那個方向回了兩次頭。
    “看來指望著野獸是無法把這個庭院打掃幹淨了，到底隻是畜牲，東西吃不淨，更不知道舔幹淨碗，為什麼不點把火？燒得幹幹淨淨的，除了灰燼，什麼都不剩下——還是說，你們掌門怕一把火把他要找的東西也燒幹淨了？”
    兩個年青人愕然，這樣的話卻是從他這樣一個年紀的少年嘴裏說出的，且不說陰毒，就是那份輕鬆嘻笑就讓人驚異，居然感到背後冷餿餿的。
    “龍少主說笑了，近幾日門中事務多，又遭此大難，難免難以顧得周全……”
    “停屍不顧，束甲相攻——！”
    少年眼睛裏倏然閃過一道寒芒轉瞬即逝。也不看兩個人的驚愕的表情，轉身就朝院外走。
    少年走了幾步，倏然笑著回頭，衝兩個玉衣男子甜甜地笑道：“看了幾次？”
    什麼？
    兩人麵麵相覷，他們似乎永遠搞不懂眼前這個少年的思維。
    “兩次！”
    灰衣人冷冷的聲音。
    兩人依然聽不懂，但是他們也不需要懂。因為下一刻，他們斷了氣，連聲嗚咽都沒有發出來，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但是臨死前，他們卻看到少年眼中閃過一段極其淩厲的寒芒，那是危險的信號，不過，那時，他的心髒已經被穿透。
    他們甚至沒有看到是什麼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沒有血液，屍體幹淨得就像睡著了，除了那合不上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巴。
    兮淩卻看到了光，一道像似晴極了天色裏，太陽一絲閃亮的光線，這光幾乎可以刺傷人的眼睛。
    他又迎上了少年的眼睛，他在笑！
    他知道他看到了，那個像蘆葦一樣的小孩子。雖然他看到他，但是他知道他必然垂下了睫毛，掩上了他的眼睛了。
    莫洛看著少年唇邊那饒有趣味的微笑，眼神冷冷的，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對什麼感興趣了，但是被他感興趣並不是幸運！
    “莫洛，我今天放了一筆大債！”
    莫洛沒有說話，少年似乎也沒有聽他的回答，他笑著看著莫洛：“我希望十五年契約期滿，你離開了我後，我能再找一個莫洛來！離那一天還有整整十年，莫洛，你很期待那一天是不是？”
    莫洛就像一棵站得筆直的鬆樹。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透露出來，仿佛少年並不是在跟他說話。而他沒聽到更沒看到。
    少年無所謂地籲出一口氣，他心情不錯，沒有什麼可以破壞他的心情，如果有人毀掉他的心情，他就想毀掉那個人的命。
    人死了，就不會讓人憂心了。
    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身後如自己影子一般的人沒有跟上。轉頭，看著站得筆直的莫洛。
    “處理屍體，少主！”
    少年挑了一下眉：“他們不是說後山有猛獸嗎？無論什麼吃到肚裏，拉出來東西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坨屎！
    人活著才有價值，若死掉了，無論你生前怎麼樣的榮光，都不會比一坨屎更高貴更有價值。
    看著那兩具年輕的屍體，見他腰帶上別著一把精巧的匕首，心中一動，微笑道：“把這個給他吧！希望他會用這個東西！”倏然像想起了什麼，少年盯著莫洛道：“看著我的小兔子，別讓他回到森林之前被人吃掉！不過，絕對不隻是保護！莫洛，我將意思表達的明白嗎？”
    莫落木著一張臉道：“明白！”
    保他不死與保護從來不是同樣的概念，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懂。
    他當然清楚，他的東西，即便是腳下踩著的泥，若有想要染指，他也會跺下別人的手指。但是做他的私有物卻死更可怕！你永遠不知那迷人的笑容背後隱藏的心事！
    就像此刻的微笑一樣。
    “莫洛，我真舍不得把你借給父親，一天也不想！”
    淩厲的眼神亮得驚人，唇角卻仍然是少年般陽光嬌嗔的笑。
    但是若有人相信這種微笑，就會死得很慘。
    少年轉過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此刻那個小家夥也正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想起那灰敗的小臉，真像隻田地裏剛出生的小蒼鼠！
    燦爛地一笑：好好活著吧，我的——小蘆葦！如果你哪天你蔓延成了蘆林，我就去收割，不過，若你熬不過嚴冬，那也無可奈何，這個世界不需要沒有價值的東西。
    搖搖晃晃站起，突然從暗處到了明處，隻覺得這個世界的刺眼，但是西方的火紅，讓他知道已是近黃昏了，飛走的烏鴉再次複返，依然陰冷的看著他，如豆的眼睛在夕陽下發出如血般鮮豔的紅。
    寒風吹散了他的一頭長發，看著自己的青絲微怔。
    少年的話響起在耳邊：“頭發真好，但是好看的東西會要了你的命！”
    那個少年的眼神雖然讓他恐懼，但是他卻認為他提醒了連自己的母親都忽略的細節，他不知道那個少年是誰，有何目的，雖然他放過了自己，但是那個少年狠辣的手段卻比這冰雪更讓人覺得寒冷，。
    卟然的一聲輕響，一把匕首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的雪地上。
    兮淩一怔，回頭，就在旁邊的屋簷上立著那個灰衣人。
    莫洛看著他，穿著庸腫的棉袍，但是更能看出那棉衣下又瘦又小的身體，巴掌大的小臉，盯著他眼睛因為受到驚嚇而微瞪著。
    但是那雙眼睛很澄清，就像平靜的湖麵一般，清靈得讓人心安。
    他原想，這樣纖弱的小孩子，任何一個聲音和動作都能把他嚇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一樣驚咣起來，或者暈過去，而他卻隻是稍微睜大了眼睛，看清了他以後，就轉過頭去，伸手拔出了雪地上的那把匕首！
    然後握著自己的青絲，寒芒之間，青絲盡斷！
    莫洛的心倏然一動，這個少年，並不他的外表那樣！
    也許，他不僅僅隻是可以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