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股烈焰自胸膛燃燒起來，她狠狠咬了咬牙，翻身上馬，揚鞭朝宮中疾馳而去。
    暮色四起，街道寥落，因為戰爭，戶戶都一早閉門，急促的蹄聲踏碎了一街的冷清，濺起無數驚痛的碎片。
    突然，打橫裏衝出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嫗，雲遙一驚勒馬，駿馬前蹄高揚，一聲長嘶，險險擦著那老嫗的身子停下。雖然差點葬身於馬蹄下，那老嫗卻渾然不覺，合身撲上，一把抱住雲遙的腿就哭叫起來：“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
    雲遙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後者枯瘦的身子劇烈顫動著，淚水沾濕了鬢邊的白發，十指將她戰袍的下擺死死攥住，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手背筋絡如樹枝般根根突起。
    “老婆婆，您認錯人了。”雲遙無奈地望著她，用盡可能溫和的聲音說道。
    這時從街邊一間木屋裏又衝出位中年婦人，一邊扶住老嫗，一邊忙不迭地賠罪：“真對不起，這位鄰家婆婆傷心過度，神智不清了……”
    “傷心過度？”
    “婆婆的兩個兒子都戰死了，她受不了這個打擊，就瘋了，隻要看見當兵的，就衝上去叫兒子，真是可憐哪……”那婦人歎息著，抹了把淚，用力掰開老嫗的手，將她拉走了。
    遠遠地，兀自傳來老嫗恍惚的聲音：“明明是我兒回來了，怎會不是？……一定是，我不會看錯的……”她掙紮著又要朝雲遙跑去，被婦人死死拖住。
    夕陽殘影下，破舊木屋前，老嫗一頭白發被冷風吹得淩亂，皺紋縱橫的臉上滿是淒惶之色，空洞木滯的眼中不斷湧出淚水，一雙掙紮著朝她伸出的手，似皸裂的樹皮，瘦可見骨……
    雲遙執鞭的手猛然一顫，似被抽去筋骨一般，霎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茫然四顧，映入眼簾的是屋簷下隨風飄動的白幡，許多人家的子弟都在守城之戰中死去，幾乎家家皆懸白幡。
    天色一分分暗淡下來，那些起伏重疊的房屋，仿佛正在緩慢地陷沒。當最後一抹霞光也黯然收入天際，就隻剩下滿目的白，如雪域莽原，空曠寂寒，永無盡頭……
    似有冷雨當頭淋下，倏的一聲，澆滅了烈火，隻餘下冰冷的灰燼，涼涼地堵在胸口。
    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失去親人的痛苦，那些漫長而無止境的折磨……就這樣驚心動魄地呈現在眼前，與昨日所見的慘象鮮明地交織地一起，像有人猛然撕開了記憶中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讓她看清了人們在戰火中的痛苦掙紮，那樣艱辛、那樣絕望、那樣無助……一切都在殘酷的現實麵前碎為齏粉。
    這苦難的日子何時才會結束？
    自己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迷茫與彷徨，夜風悄然襲來，青絲飛散飄舞，孤若遊魂。
    馬蹄聲重又響起，卻不再急促，而是失魂落魄般的零亂。天空出現了朦朧的星子，一彎冷月幽涼無聲，寂寂長街上，那一人一騎漸漸變成了淡黑的小點，漫漫暈散開去，融入蒼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