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要不是因為走幾步就跌倒一次，感覺到了疼痛。沈亦會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死在手中的劍被打掉的一刻，死在鬼狐族的軍營裏，死在離那個妖女不過幾步之遙的地方。
    沈亦現在真的已經沒意識的了。他隻是麻木地以搶來的刀為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在大雪當中。
    雪山裏的雪是越下越大的。沈亦眼前早已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分不出天與地，更分不出南於北。四周並不烏黑，可並不亞於烏黑一片的地方，同樣是伸手不見五指。
    沈亦的可視範圍很少，他隻是完全在憑著感覺而走。他要走回去見越蕭常！
    如果可以，他在臨死前還要跟越蕭常說一句話。至於說什麼，沈亦還沒想到。畢竟，又太多話都想要說了，一句話的量實在難以安排。
    就這樣，沈亦在雪山中毫無方向的，跌跌撞撞地走著。身上的衣服都被血給浸濕了，然後又在低溫下結上了薄薄的一層冰。沈亦現在就像是被冰存在寒冰裏的屍體一樣。正常人如果看到了他這副景象，定會被嚇死。可四周根本沒有任何正常人，沒有任何可以救沈亦的正常人。
    除了一聲又一聲不知是否是錯覺的動物叫聲，其餘什麼都沒有…
    啪一下。沈亦再此跌倒。
    這一跌，他不是雙腳發軟才跌倒的。而是被絆倒的。
    沈亦低頭，看不清腳邊絆倒自己的是什麼。
    於是他蹲下身子，想要好好看看。
    他眯著已經模糊的眼睛看了看腳下蜷縮成一團的東西，然後用手摸了摸。
    現在沈亦的所有感官都很弱，於是摸了很久，沈亦才不可置信地發現——在他腳邊絆倒他的居然像是一個人！
    沈亦那早已跟肉體分離了的意識似乎回來了一點。因為他在如此麻木的狀態下居然發愣了，看著、摸著腳下一團的東西，發愣了。
    這個人，這真的是個人？
    沈亦自己很虛弱，他身上諸多的傷口一拉扯就痛得讓他差點要暈過去。可他還是盡量試著想要把那個倒在他腳下的人給扶起來看一看，看是不是還活著。
    那個人估計應經在雪裏倒下了好一陣子了。渾身都被雪覆蓋。沈亦費力地把那人身上的雪拂去。這人穿著一件厚厚的披風，披風裹著整個個身子，小小的身子。
    是個小孩？
    沈亦又是一驚，更是清醒了一點。他定眼看了看，如此身長，真的就是個小孩！
    沈亦沒有把這個孩子的披風拉開去看其容貌，也沒繼續去檢查這個孩子是否活著。他隻是費力地把這個孩子帶到自己的背上，背了起來。
    要背起這個孩子，這對沈亦來說是件很痛苦的事。那個孩子伏在他的背上會壓到他身上的傷，而且沈亦的體力本來就到了連自己也難以支撐著站立起來的地步了。可是他也還是堅持著，背起了這個孩子。
    為什麼？
    不知道。
    可能僅僅因為這是一個孩子。
    所以不能就這樣死掉。
    沈亦現在像是個低能兒一樣地思考問題。他沒去考慮自己是不是隻是在廢力背著一具屍體，也沒考慮自己現在救的是不是敵人——也就是鬼狐族的孩子。他隻是想著——不能死，不管是自己還是這個孩子，總之現在如果還有任何生命體出現在沈亦麵前，沈亦恐怕也會背上。因為，不能死，暫時還不能死。
    沈亦完全成了由“不能死”三個字拉扯著的傀儡了。
    不能死。
    不能死…
    直到沈亦不斷走又不斷跌倒，到真的爬不起來時，他也還是想著，不能死，三個字。
    他一邊試著再爬起來，一邊不斷在心裏跟自己說，現在隻要自己一死，就是兩個人一起死了，所以不能死。
    不過或許他背上的人早已死了也不一定。沈亦沒往這想。
    沈亦艱難地呼吸著。他的大腦已經遲鈍到甚至無法讓他想起越蕭常的臉以及越蕭常的聲音了。
    可惡！不是說人死的時候可以回顧一生的內容嗎？
    沈亦笑笑。他不習慣哭，所以他現在隻能笑。以笑表達自己心中那言不盡的悲傷。
    若真的回不去了。那怎麼辦。
    沈亦這時摸了摸自己袖子裏的口袋。那裏有兩粒丹藥，出發前陳宇文送的。
    自從沈亦出發之後他就一直把這兩粒丹藥帶在身上，可這兩粒丹藥有什麼用呢？
    沈亦突然在想，可以起死回生嗎？
    沈亦拿出來端詳了一下。紅色的小丹藥，無任何特別。
    想到這，沈亦放下了背上的孩子。
    在茫茫雪地裏，風呼呼地刮著，像是死神的懷抱，緊緊地已經包裹著雪地上的兩人了。
    可沈亦並沒管那些刮在臉上生痛的風，他也沒再看那個孩子一眼，仿佛已經忘記那個孩子的存在似的——這不奇怪，因為那個孩子一直一動未動。
    沈亦隻是在繼續看著那兩粒丹藥。一直看，一直看。
    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嗎？
    如果可以，那吃下去就不用死了嗎？
    沈亦又想起了越蕭常。
    沈亦還是一笑。但這次不是帶著痛苦去笑的。
    他想也沒想，也毫無猶豫就把兩粒丹藥一起放進了口中——放進那個被他遺忘到一旁的孩子的口中。然後用力一抬這孩子的下巴，讓他把藥給咽下去了。
    不要問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他現在的思維真的很簡單。
    他隻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就算真的有起死回生的藥，以他傷得如此之重，就算重生也隻會成了一個廢人罷了。況且也走不出這個雪山。
    但這個孩子不同，他要是複活了就會長大，他若當真是鬼狐族的人，那他或許就有辦法走出這個生活多年的雪山，就算走不出也可能有人來找他。
    誰得救的機會更多？
    當然是那個孩子啦。
    是的，沈亦就是這麼想的。
    簡單的思維，根本還是沒想到，這個孩子可能已經死了。
    不過沒關係，沈亦下一秒就會昏睡過去，就算那個孩子救不回來、浪費了兩粒丹藥，他也不會知道了。
    他在真的昏過去的一霎那莫名想起了那個妖女。
    能讓人複活的，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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