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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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墨,你有辦法救他。”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意孤行畢竟與軒墨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對他的了解自然要比暮雲沙多的多。在展陌荻倒下的瞬間,軒墨的舉動證明了他對當時發生的一幕已經早有準備。既然藥都已經喂下了,是不是就代表著還有一線生機?
軒墨已經強自忍住悲痛,拉過一張錦凳在床邊坐下。明明對展陌荻的中毒狀況心知肚明,可卻一再查看他的情況,停不了手,也停不下手。聽到意孤行的這句話,軒墨終於慢慢抬起頭。
“一個人,如果同時身中附骨、彼岸兩大劇毒,然後又以忘生強行壓製,如何還能救得回來,那種醫術我還沒有聽說過。”心情激蕩之際,軒墨開口竟一反常態,連一絲恭敬也沒剩下。
完全沒有覺察到對方態度的怪異,隻是被話中決絕的意思弄得無措。意孤行一拳砸在鏤花窗欞上,一段上好的木料應聲而斷。
“試一試也不可嗎?”暮雲沙也在床邊,在他掌中的展陌荻的手似乎還有著暖意。也不知是不是他自我安慰的錯覺,可是總不忍就這麼放棄了。
“軒墨,你是我涅普頓號的船醫,過去這些年裏你也救過不少弟兄。這一回,你也一定能救他。”
“軒墨先生,無論如何還是試試吧。”
意孤行和暮雲沙,兩個明明已經站在世界頂端的人,此刻卻隻剩六神無主,一言一語之中將全部希望都放在此地唯一的一個醫生身上。
“不要逼迫軒墨了。”床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許是他們的聲音太吵,讓陷入昏迷的展陌荻悠悠轉醒。“與軒墨的醫術無關,我本就不是一個模範的病人。”十分之一的機會,曾經也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隻是被他白白放棄。
“沒想到還能再次醒來。”展陌荻有些自嘲,以為那就是最後一麵,他才自私了一回,邀他們兩人一起用餐飲酒。“晚飯時,讓你們都感覺不自在,是我不對。”
這種時候,黑發男人糾結的卻是這般細枝末節的小事,仿佛他真是看透了生死一般。放不下的倒成了旁觀的他們,因為執念,讓他們怎麼接受眼下已是最後一天的事實?
“展公子能夠醒來,或許真有一試的可能。”軒墨說的歎息,像是連自己都找不到絲毫的自信。
“真的?”
“如何試?”
六神無主的兩個男人又是一次異口同聲。
隻有站在生死一線上的展陌荻,默默的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疊放在被上的雙手,愣愣出神。
軒墨隻是擰著眉心,有些不能肯定這麼做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正確。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箋,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藥材的名字。“這是展公子所中的三種劇毒,解毒所需要的全部藥材。因為都是些難得的奇毒,相對的藥材也無比稀少。我找遍了島上的倉庫,隻能湊齊三分之一。”放下藥箋補充了一句,“找到的我已經做了標記,而找不到的那些,我也查了有關資料標注在旁。”
雙九十八天之中,軒墨夜不安眠,抓緊分分秒秒的時間思索解毒的可能。查探所需的藥材所在,奈何時間太短,線索也太稀少,有些不過隻是一條傳言。
盡人事聽天命,可如今連盡人事的機會都如此渺茫。“從來沒有人連中三種奇毒,現在展公子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我也無法判斷。三種毒藥是相生還是相克,是互相抑製了毒性還是衍生了新的毒素,我真的不知道。”
明白軒墨所說是真實情況,兩個男人的臉色一分分的沉了下去。隻有展陌荻,還是坐在床頭,隻不過先前看的是手背,現在翻過了掌心,像是突然對自己的掌紋產生了無限興趣。
軒墨剛才所說的話成了最後的希望,意孤行問話的聲音都在發抖,“軒墨,我們能怎麼試?”
“我需要兩個人,一人試毒,一人找藥。”話說的簡短,意思卻是無限和清晰。若是真要救展陌荻,藥箋上的全部藥材自是缺一不可。同時,為了清楚展陌荻體內毒素的情況,還需要一人試毒——如先前他的經曆那樣,服下一模一樣的三種毒藥。
“我沒有把握。這是猜、是蒙、是賭,隨便怎麼說,總之,成功的幾率幾近於沒有。救與不救,怎麼救?船長,你和暮上將商量一下吧?”軒墨回頭看了展陌荻一眼,神色是間雜了歉意和決然的複雜。起身,準備先出去。救與不救的答案已經知曉,還有剩下的一個問題,還是讓他們單獨想一想吧。
“沒什麼可商量的。”意孤行直接打斷,“由我來試毒。”
暮雲沙接口,“我會把藥材找齊。”該說是宿敵間的默契還是別的什麼,他和焰皇之間連眼神的交換都不用,就各自決定了該做的事情。找藥的人隻能是他暮雲沙,藥箋上的標注,很多藥材竟然在各國皇室的倉庫之中,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可以湊齊這一切。
而試毒的那一人,卻是將自己的一條命投入生死未卜之中。他意孤行並不在乎這些,隻願曾經的諸多錯處,能借這一次機會補償清楚。
“出發前,我想單獨和荻呆一會。”感覺到意孤行的猶豫,暮雲沙慢慢補充了一句,“隻是說說話。”
意孤行往床上看了一眼,黑發男人蒼白而脆弱,可仍然強自硬撐坐在床頭。然後,男人朝著他慢慢點了點頭。雖然吃力,他還是在嘴角留著一朵微笑。曾經的他從不會對自己這般笑著,那時甚至認為今生要得見他的真心笑容隻能是一種奢望。意孤行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有些事情如願以償了,反而卻寧可沒有得到。
想要叮囑些什麼,張了幾次口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隻是跟著軒墨身後出了房間。
水潭般的沉默,暮雲沙在床沿坐下,隻管呆呆的看著黑發男人的容顏。寬袖下藏起的手不停的顫抖著,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如果這是最後一眼,如果此去就是永別,他……該如何?
如何渡過餘生無盡的折磨。
“暮雲沙,謝謝。”展陌荻卻先開了口,切切的語氣因為病痛而顯得破碎。“還有,對不起。”
暮雲沙別開臉,不敢再與他對視。為了掩飾眼角沁出的濕潤,俯身過去將滑落他肩頭的錦被重新往上拉好。“這是我應該說的話。”
“不,我真的很抱歉。”帶有些微爭執的情緒,讓展陌荻的四肢百骸都劇烈的疼了起來。他努力著不讓這種劇痛反應在表情上,依然維持淡淡的微笑,慢慢的將話說下去,“我明白的太晚。”
什麼尊嚴?什麼存在感?就算是被男人愛著,他也不該計較那麼多。在這個異世,他是真真切切的被他們需要著,全心全意的被他們對待著。
“不晚,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暮雲沙都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誰,是這個看透生死的男人,還是放不下執念的自己?“我會找齊所有藥材。”不管有多難,哪怕需要他跪地求人,他也會把藥材湊齊。
從被子裏慢慢抬起手,展陌荻輕輕觸到了暮雲沙的臉上,不是因為病痛沒有力氣,而是出自內心的小心翼翼。“暮雲沙,我忽然很想吻你。可是——”他不敢,他的血液、肌肉、骨骼,身上的每一處都被劇毒染透,他怕隻是一個吻,也會將劇毒傳到他的身上。“可是,那樣會害了你。”
“……不會。”輕輕捧起他慘白如紙的臉龐。有話,他不說。因為男人本就知道,所以他不說。如果可以,他是希望留下替男人試毒的。連試毒都不怕了,他又怎麼會在意這些?“我終於等到了你的同意。”
一個帶著濕意的吻印在了男人有些幹裂的唇上。
輕,薄,而軟。
有著時間容納不下的纏綿。
暮雲沙,終於堅守著他對男人的承諾,直到今天——
“如果,你跟我回去,我在此向你承諾,絕不強迫你做違背意願的事情。”
當初的話還響在耳邊,暮雲沙一直守護著,於是更加害怕,這是度過不了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