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該猜到，二叔給我找的“師父”是他。
    “二叔，蜻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韓言寧邊脫下大衣遞給旁邊的服務員邊解釋道，“臨時有急事加了個班，你們都餓壞了吧？”
    從六點等到八點，餓是真的餓了，但也沒到餓壞的程度。
    “事情都解決了吧？”二叔問。
    我真的很佩服他，麵對遲到了兩個小時的韓言寧，還能麵帶微笑的和他說話，換了我就做不到。
    “嗯，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特別急，待會兒我自罰三杯，向二叔請罪。”
    二叔正招呼服務員上菜，聽見韓言寧這麼說，瞟了我一眼，“不止我一個人等了你兩個小時呐，還有你妹妹，三杯哪裏夠？”
    “不用不用！”我連忙擺手，“二叔您饒了我吧，我不會喝酒。”
    韓言寧笑笑，沒說話。
    二叔讓服務員在我麵前的杯子裏倒滿了紅酒，說：“蜻蜓這二叔可得說你了，上班了怎麼能連酒都不會喝？得學！”
    韓言寧端起杯子一口飲盡，自己又把它倒滿，端起來又要喝。
    二叔攔住他，“別急啊言寧，先吃菜！”說著又瞟了我一眼。我趕緊夾了一筷子菜放進他麵前的盤子裏。
    可是韓言寧拂開二叔的手，說：“那怎麼行，我做晚輩的卻讓二叔等了這麼久，不先自罰三杯怎麼可以吃菜？”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我抿抿嘴唇，心想他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韓言寧已經第三杯喝完，二叔親自給他夾了菜，邊說一些緩和氣氛的玩笑話。
    我看了看麵前的酒，一咬牙，舉起來對二叔說：“二叔，謝謝您今天幫忙。蜻蜓先幹為敬！”說完，仰起頭，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下去。
    胃裏肚子裏刹那間像燃起了火，我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手指死命抓著桌布，臉上擠出笑容來。
    韓言寧放下筷子，盛了一碗湯，帶著責備的語氣說：“不會喝酒還這麼拚命，你不喝二叔也不會怪你啊！”
    “嗬嗬，二叔的話是對的，不會就得學，是吧？”我衝著他笑。
    “你喝醉了吧？”韓言寧皺著眉。
    “沒……沒有。”我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韓言寧一個變成了兩個，三個……好多……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暗，頭好痛，喉嚨裏發出一聲呻-吟，我艱難的翻了個身。
    啪！
    強烈的燈光刺得我的眼睛發脹，我不由自主閉上眼，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醒了？好點了嗎？”
    我再次張開眼，略有慌張的起身，“大，大哥，怎麼你在這兒？呃，這，這是在哪兒？”
    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得到他語氣平靜的說：“回答我的問題。”
    “我沒事了。”感覺到他的不愉快，我趕緊說。
    衣服還是吃飯時穿的那身，我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往外看去，才知道自己是在飯店樓上的客房裏，我臉上火燙火燙的，真是丟臉啊，原來是喝醉了啊，是他把我弄上來的嗎？
    “呃，大哥，對不起，那個，謝謝你……”我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
    “你怕我？”
    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我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我，我不是怕你——”我的大腦高速的運轉，“是，是覺得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
    “嗯，”我急急的解釋說，“之前大哥你兩次讓我做助理，可我都不分好歹的拒絕了，現在去了業務部，又反過來求你幫忙，我，我心裏總覺得——”
    咚！咚！咚！
    是他的心跳聲嗎？我緊張得一動不敢動，被韓言寧緊緊的抱在懷裏，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我會幫你的。”他悶聲說道，鬆開了手。
    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如釋重負的說：“謝謝大哥！”
    韓言寧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過了好久才說：“以後，別在外麵喝酒了。”
    我們一起來到樓下的茶廳，挑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
    他說我一杯下肚就喝醉了，二叔便先回了家，讓他照顧我。他就在樓上開了間房，打算等我酒醒後再給我講業務部的情況，沒想到我一睡就是四個多小時……韓言寧問：“你第一天去業務部，有什麼感受？”
    我心裏還記著二叔說的那件事，便問：“文麗和湯天明，真的是夫妻嗎？”
    “嗯，是二叔跟你說的吧？”
    我輕輕點頭，“難道公司裏其他人不知道？”不然韓言寧為什麼要單指是二叔告訴我的？
    “文麗是銘島市府副市長文淵的女兒。”韓言寧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兩年市府一直在往船廠裏塞人，大有要將我們韓氏擠出船廠的趨勢。”
    “這麼嚴重？”我低呼，“當初市府要求韓氏投入巨資修建海灣工業園，條件不就是在銘島隻有韓氏一家可以成立造船廠嗎？現在居然想獨占船廠，實在是太過分了！”
    “很多事情都是不講道理的。”韓言寧說，“據說市府正在和國外某船商接洽，對方也想在銘島成立造船廠，可是市府礙於當初和韓家簽訂的合同，一直無法鬆口。他們當然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到手的鴨子飛走了，就想著用別的辦法逼我們韓氏先退步。”
    “他們就不怕韓氏真的離開銘島？”我喃喃道，“韓氏每年上交的利稅，韓氏集團數萬名員工……如果韓氏真的離開了銘島，對於市府而言，是弊大於利吧？”
    “蜻蜓，”韓言寧很疲倦的說，“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明白。但是人們更希望把一些東西掌握在自己手裏，哪怕數量少一點，他們也心甘情願。別人擁有的再多，終究不是屬於自己的。”
    我不再說話，心裏已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古代的皇帝容不得自己手下的將軍受到萬民愛戴軍士擁護的心理一樣，市府需要韓家，同時也不可能坐看韓氏日益壯大，當韓氏發展到他能夠容忍的極限時，韓氏麵臨的將不再是鼓勵，而是打壓。
    “大哥，那我們該怎麼辦？”
    “蜻蜓，不要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韓言寧倒是笑了，安慰我說，“事情沒你想象的那樣糟。不管怎麼說，市府目前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動韓氏——這裏麵牽扯的利益太多了，一時也說不清，我們今天就單說業務部的事吧。”
    “嗯。”我的態度認真的很多，韓氏發展到今天凝聚了太多父親的心血，我有責任要保護好它。
    “先要跟你說明的是，造船廠一年內隻要談成一筆中型業務，它的利潤就夠船廠一年內除掉成本以外所有的開支。這個概念，你要清楚。”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你可以猜想一下所謂中型業務的利潤數目的大小。”
    “八位數？”
    韓言寧眼裏閃過一抹讚賞，“蜻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若是以前肯定不敢猜得這麼大。”
    我笑了笑，他的話倒是一句沒錯。
    “不過你還是沒猜對。”他伸出雙手，十個指頭，我驚訝得張開口，這，這……
    “我也是二十歲進的船廠，從普通業務員做起，二十三歲當上經理，在船廠的五年我一共談成了三筆中型業務，四筆小業務，遺憾的是沒有談成一起大型業務，不然……”
    我感歎之餘，好奇心起，不然什麼？
    韓言寧卻收住話尾，話題一轉，說：“業務部講的是用業績說話，想要他們服你，隻能是你的業績最好。湯天明也不完全是因為有個身為副市長女兒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在業務部，他的業績僅次於我。”
    “也就是說，想要他服我，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業績上超過他。”
    “沒錯。”
    我深吸一口氣，“那麼，這業務要怎麼談？”
    韓言寧失笑，我摸摸滾燙的耳根，咬住嘴唇。
    “這裏麵是我沒談成的業務清單，你隻要搞定其中一件，就可以超過他，甚至可以超過我。”
    他說著遞給我一個文件夾。
    我接在手中，沒有立時打開看，而是發自內心的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事情談完，此時我才覺得全身酸軟，頭痛欲裂，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韓言寧也發現了我的狀況，便說：“不如今天就在這裏休息？現在快兩點了。”
    我看了看手機，上麵沒有一通電話或短信，便說：“好，那今天就住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