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在前麵帶路，鄭莊四處張望，我捅了一下他的後腰，低聲問：“找什麼呢？”
    他猶豫了一下說：“三少的管家……”
    那個別扭的高個子？我心裏一動，似乎鄭莊說過那人和他的朋友很像，便上前兩步，想向小叔打聽一下，卻被鄭莊一下拉住，還朝我使眼色：別問！
    雖然心裏好奇，可是既然鄭莊說了不要問，那麼我也就將它埋進心裏，畢竟今天來這裏還有重要的事，反正那個人是小叔這裏的管家，一時半會兒也跑不了。
    小叔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簡單的四菜一湯，顏色看上去很清淡，不過味道都是極好，我和鄭莊聯手把桌子上的盤子掃了個空，連湯都喝光了，肚子撐得不行。
    “你們平時都是怎麼吃飯的？”小叔問道，“不會是每天都吃快餐吧？”
    我們相視一望，我說：“不是的，我們自己在家做飯吃。”
    小叔不信，我訕訕道：“真的，隻是現在有些忙，才偶爾吃一兩頓快餐，不過晚上都是做飯吃的，這點我絕對可以保證！”
    “工作雖然要認真對待，但是身體更重要。”小叔告誡道，“你看你前些天病得那麼厲害，就是營養沒跟上導致的！”
    “嗯。”我忙不迭的點頭，“我以後每天都喝牛奶吃雞蛋。”
    小叔又對鄭莊說：“你既然是受大哥的囑托來照顧蜻蜓，她又是個女孩子，以後就要多留心，像洗衣服做飯之類的家務，你多做一些。”
    鄭莊說：“好。”
    我忍住笑，小叔這話說的，怎麼越聽越像電視裏演的丈母娘叮囑女婿的呢？
    言歸正題，我收斂心思，理清思路，從二叔請我吃酸菜魚那晚講起，一直說到昨天去找大哥，當然略去了和鄭莊在家裏吃火鍋的那一段，說給了小叔聽。
    我講完後，鄭莊便問：“三少，確有此事麼？”
    小叔露出譏誚的神色，說：“死灰複燃啊！他們還不死心嗎，都這麼多年了還在折騰，可惜現在的韓家已經不是當年的韓家了，蜻蜓，你大可放心，就算不要這條命，我韓叔勳也不會容許悲劇重演的！”
    我聽得一頭霧水，鄭莊卻若有所思的說：“三少的意思是，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
    “沒錯。”小叔語氣沉重，目光投向屋外，看向不知名的遠處，久久沒有言語。
    如果以前也發生過，那麼那時候被嫁出去的是誰？
    我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姑姑韓雅麼？不會是她。
    “你二叔他以前，”小叔突然提起了韓仲勳，我和鄭莊都是一凜，“不是這樣的。韓家的祖訓最講兄友弟恭，小時候我們兄弟三個的感情很好，”他臉上露出向往，應該是在回憶那“很好”的一段時光，我也暗自想象那樣的場景，可是怎麼也想象不出來，老爸和二叔“很好”會是怎樣的光景？
    “後來有人來家裏找父親，拿著爺爺，就是你的曾祖父的手書，說和我們韓家有婚約，要韓家嫁個女兒過去。”
    我心裏一驚，和二叔說的一模一樣！
    “然後呢？”我追問道。
    “嫁了。”
    “嫁了？”我不禁說：“姑姑麼？難道是趙家？”
    小叔諷刺道：“趙家？哼，他們還沒那麼大的能耐，敢從我韓家搶走女兒！”但是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聲音嘶啞，說：“嫁過去的是你另一個姑姑，二哥的孿生姐姐，韓芳。”
    另一個姑姑？孿生姐姐？
    我是第一次聽說除了韓雅姑姑，還有另一個叫做韓芳的姑姑，居然還是二叔的孿生姐姐！
    “二姐人很好，”小叔悲痛的說，“她性子最是溫婉，我們兄弟三個都喜歡和她一起，可是——咳咳——”話沒說完，小叔就劇烈的咳嗽起來，我忙過去幫他撫背，鄭莊遞上溫水。
    小叔喝了一口，漸漸緩和下來，他看著我，眼睛裏有太多的東西，我一時看不通透，他說：“我們那時還什麼都不是，沒有能力阻止二姐的出嫁，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帶走。現在想起來……”
    我心裏也酸酸的，但是畢竟沒見過那所謂的姑姑，隨口問道：“那她現在呢？”
    “現在？”二叔閉起眼睛，絕望的說：“二姐嫁過去不到半年就去世了，哪還有什麼現在？”
    ……
    鄭莊擔憂的看著我，我呆呆的坐著，腦袋裏前所未有的清明，“小叔，是不是我也會被嫁過去？這就是我的命運，是不是？”韓芳姑姑是二叔的姐姐，那麼她也是庶出的女兒，曾爺爺的手書讓爺爺做主嫁了她，現在是……我想起老爸，如果他還活著，是不是意味著現在他得做主把我嫁掉？
    “我爸他——”
    小叔紅著眼睛，厲聲打斷我的話，“韓蜻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鄭莊在一旁說：“大少不會，蜻蜓你要相信自己的父親。”
    “對不起——”我邊哭邊說，“我知道老爸不會，我隻是想他了，真的，我好想他……”
    鄭莊伸手攬著我的肩，我想靠過去，可是又不敢，即使小叔不在場我也不敢。
    哭了一場，發-泄了一場，我擦幹眼淚，和小叔默默對視，終於，他歎息一聲，說：“得知二姐的死訊之後，二哥就變了，他的性子變得一天比一天陰沉，漸漸的不再和我們來往，再加上他滿了二十歲，從祖屋搬出去後，二媽也跟著一起搬走了，和這邊的聯係幾乎——”
    我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小叔……”
    “都這麼多年了啊！”小叔感慨道，“一轉眼你們都長大了，大哥生前我們曾討論過這件事，他說，舉韓氏之力，縱使傾家蕩產，也不會賣女求榮！”
    我滿目含淚，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鄭莊最是冷靜，問道：“對方究竟是誰？縱然韓氏當年財力不強，但也不至於到‘賣女求榮’這一步啊？”
    小叔搖頭，說：“除了當家，沒人知道對方是誰。父親當年哪裏願意嫁二姐，可是剛表示出拒婚的意思，韓氏的股票就跳水，來勢洶洶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時間，而父親一鬆口，股票又莫名其妙的回升，朝夕之間，韓氏冰火兩重天，這樣的翻雲覆雨手，唉——”
    我聽了心驚膽顫，背上直冒冷汗，到底是什麼人有這樣強大的勢力？
    “三少，”鄭莊說的很慢，似乎在斟酌著詞句，“那麼現在的韓家，是誰做主呢？”
    小叔不語。
    我看著鄭莊，滿臉惶然。
    他繼續說道：“大少願意舉韓氏之力而不願將女兒推進火坑，但是現在做主韓氏的那一位，心裏又是怎麼想的呢？”
    我一把拽住鄭莊的手臂，緊緊抓著不放。
    他拍拍我的手臂，示意不要慌，說道：“還是那句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們必須知道對方是誰，到底他們和韓氏有什麼淵源，這稀奇古怪的婚約究竟是怎麼回事，否則韓氏永遠被人製約著，大患若不除，終將釀成大禍。”
    我拚命點頭。
    “若大哥還在，韓氏自然由他做主，但現在，”小叔眼睛一亮，一掌拍在桌上，說：“對啊，現在的韓氏，總裁未定，婚約之事自是無法提起，我們還有時間！”
    他站起來，在客廳轉了兩圈，後說：“難怪二哥要突然跟你說這件事，蜻蜓，他是不是說可以幫你？”
    “嗯。”
    “這就對了！”小叔也不遮著掩著了，什麼話都往外說，“他和言寧現在鬥得你死我活的，到處千方百計的拉攏人，如果言寧當了總裁，退一萬步講，真到了非得嫁個女兒出去的地步，你說他會選擇誰？”
    “言靜是他的親妹妹。”我喃喃道。
    “和當年的情形一模一樣。二哥他，恨著我們呢，但是蜻蜓，他不會害你，這一點，小叔可以保證。”
    “因為我是庶出的？”我一點也不覺得歡喜，聽了那麼個悲慘的往事，現在一切又要重演，縱然自己被很多人承諾保護，但心裏總是戚戚，無法釋然。
    鄭莊站起來，對於我的話，很是氣惱，他一向不喜歡我說起自己的身世，可能是因為母親吧，我擠出笑容，捂住嘴，搖頭，道歉。
    言盡於此，且夜已深。
    我們跟小叔告辭，他也沒有挽留。這一夜，終是不眠夜，我們的命運，再次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