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清醒過,眾叛親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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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沒有哪天像今天這樣清醒過,
眾叛親離。}
PART9。
(1)
“啪嗒。”
手機隨著手指的顫抖而從半空中掉落,前一秒還在閃著光的屏幕在經受下一秒猛烈的撞擊後黯淡了下去,屏幕閃了幾下又迅速宣告了失敗。
我和他都看著地上的手機,臉色蒼白。
屏幕上那個巨大的“死了”在黑夜裏讓我感到五髒冰涼。
所有的血液全彙聚到頭頂,江城拉開酒吧的門衝了出去。我撿起手機,也趕緊跟在了他身後追了出去。
從小到大,我從未直麵過親友的死亡,我隻是被告知他們,不在了。
然而現在,被安在“死了”這個詞前麵的,是林宜樸。
我閉上眼。
警察局。
我和江城衝了進去,被一邊的端木攔住,我看見了他身後表情古怪的麥輕,卻沒有看見蘇櫻離和林宜樸。
不。
難道這並不是個玩笑。
“…端木…”我的喉嚨有些緊,看著他麵無表情的臉,冷漠而理智。“…她們呢?”
“你妹妹在拘留所,你情敵在太平間。”
他動了動嘴角,沒有再說下去。
“不!端木紙鳶你不要騙我!”江城發狂地打了端木一拳,端木隻是麵無表情地躲閃。“…不!流螢怎麼會死!不可能!”
他發狂的樣子讓人心驚膽戰,端木卻依舊冷靜得可怕。“酒精中毒,這是最後的結果。”
我轉過身抓住麥輕的手,“麥輕!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麥輕抽了抽鼻子甩開了我的手,她睜著微紅的雙眼有些失控,“你讓我告訴你怎麼一回事?…阿櫻,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你究竟是怎麼把林宜樸搞死的!你說?”
我看著他們的目光啞口無言,我終於明白那冷漠和失控來自何處。
心裏湧起巨大的浪潮,我的右手握拳又鬆開。
我低下頭,無力地笑了。
還有她能傷到我,
-我忘了。
(2)
門口傳來急速的腳步聲。
我如釋重負地轉過身,看見他們推開門走了進來。我感覺到我身後的江城猛烈地後退了幾步。
“…你們來了。”我看見他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喉頭哽了一下又低下頭,“…爸,媽。”
“櫻木,這是怎麼一回事?櫻離呢?她在哪?”我感到她抓緊我的肩,指甲都陷進肉裏。我有些吃痛地後退幾步掙脫開,爸扶住了失控的她。“別急,櫻離不會有事的…”
“你們是蘇櫻離的家屬?”
我聞聲抬起頭來,見我媽拭去淚驚慌地點了點頭,那個警察又在房間裏掃視了一遍,“這裏誰是蘇櫻木?”
我像在課堂上般怯怯地舉起右手,雙腳不聽使喚地向前一步,警察皺了皺眉又犀利地看著我。“你就是租那間房子的學生?”
“是。”
“是蘇櫻離的親姐姐?”
“沒錯。”我舐了舐幹燥的唇,感到四麵滾燙的目光。“我是蘇櫻木。”
那名警官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又說,“誰是江城?”
我看見媽的後背猛地一顫,她看著江城聲音有些顫抖。“…是你?”
“伯父,伯母。”江城沉著臉站了出來,“我是江城。”
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秘,像是有誰在人群中投下了一個定時炸彈。盡管無聲無息,卻都心知肚明。
仿佛是一個餓著肚子的怪獸,永遠貪心不足。就算那個炸彈並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爆炸,也會在你鬆懈的下一秒,悄聲無息地將一切吞噬掉。
-臨近。
“你們跟我來吧。”警官瞥了一眼江城又開口道,他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截止。
四個人各懷心事地跟在警官身後,黑暗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卻感覺到他的心意。
-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我在這個疲憊的晚上,笑了。
拘留所。
我看見狼狽的蘇櫻離,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我媽剛開口叫了一聲“櫻離”,就又淚眼婆娑地倒在了爸的懷裏。
她抬起頭,並沒有理會一邊的母親,她隻是徑直地看向了媽身後的我。
那目光陌生而冰冷,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姐…”
“櫻離…”
蘇櫻離的聲音因為酒和哭泣而變得細小,但盡管她聲音放得很輕,在寂靜的黑夜還是顯得突兀。
“蘇櫻木,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和那個男人走掉丟下我,果然是你們。我的好姐姐,我的好姐夫。”
我猛地後退幾步,我看見他們一臉震驚地轉過頭,我甚至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我感覺到江城輕輕推開了我的手,雲淡風輕般,不留痕跡。
—一下子失去了支撐的力量。
“走吧。”
江城小聲地俯在我耳邊,他輕輕推了一下我的後背。我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呆呆地任他支配我前行。
—他沒有再抓住我的手。
快要被吞噬。
(3)
華真公園。
江城在前方沉穩地邁著步子,目的地是公園中央唯一亮著的路燈,我在他身後幾步遠停住。“江城,你很在意嗎?”
他停下腳步,又握緊拳繼續往前。我站在原地沒有動,“你很在意嗎?櫻離的話。”
14歲那年忽然多出的妹妹,沒有自己更加和睦的家庭,始終對江城抱有成見的父母。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對白,不過比之前年長了兩歲,所麵對的卻愈加荒誕。
很在意嗎?其實很在意吧。
“她死了。”江城並沒有回答我,而是轉身看向我,眼神深不見底。“她死了,因為一個賭,而她恰好,賭輸了。”
“哦,是麼。”我看著他滿臉倦怠,沒了平時堅毅的樣子,竟有些害怕。“…是什麼。”
江城走到我麵前兩手按住了我的肩,我有些退縮卻動彈不得,“東方櫻,那個賭是,我愛的,是誰。”
我一時有些怔怔,但還是在一瞬間,低頭笑了。
誰說她輸了,是我輸的一敗塗地。
早在他刻意轉移話題時,我就該收心。
我抬起頭,打掉他的手。
“我不知道你愛的是誰,但我知道,不是我。”
江城的眉眼竟有些哀傷,我看見他右手指尖動了動,知道這是他的習慣。他想伸手拉住我,最終卻,還是放棄。
“櫻木,一個小時前,我們還在小蘇打…”
我想起那醉生夢死,隻覺是物是人非,但還是看著他笑出聲來。“哦…你說那個啊…忘了吧。”
“忘了?!”
“是,忘了。”我攔下江城的話,盡管從容卻依舊沒能掩飾那狂燥。“一個小時前我在小蘇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可以對任何一個男人再做一遍,再說一遍。不要以為你是獨一無二的,日向承江。”
你隻是過往,而我也隻是過去式。
是這樣嗎?日向,承江。
“我知道了。”江城也勾起嘴角看著我,他笑得很讓人心疼。“也對,東方櫻,你不是兩年前的那個你了。我忘了。所以昨晚的事,我想我不用你提醒也會忘的很容易,是吧?東方櫻?告別愉快。”
秋風在這個夜裏讓我有了涼意,我看著眼前的男子,卻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也好,忘了吧。
“那麼現在…”
“那麼現在,我們互相告別了吧日向。”我看著他笑得很燦爛,“那麼再見了喔,日向承江,希望…”
希望再也不要遇見了吧,江城。
“怎麼辦,又搶了我的話呢,東方。”江城轉過背去,隱約聽見他的笑。“我也很想很帥地轉身離去呢。那麼就,不要讓我遺憾吧。東方櫻,不要回頭。我想這次的背影,應該夠堅決。”
傻瓜。
都是愛裝的傻瓜呐…。
“那麼,櫻離以後就拜托你咯。”我也轉過身,卻聽到了自己的心碎。“…櫻離很喜歡你呢,剛剛她說的話,請你不要在意。”
“我不會的。”身後傳來江城沉重的聲音。
“日向,晚安。”
“晚安。”
我笑著一直往前走,我知道倔強不會讓我和他回頭。所以我隻是在心裏,想著四年前初識時他的那個背影,現在是否如那時一樣堅決。因為沒有牽絆,所以刀槍不入。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如果我回過頭就看得到江城在路燈下的剪影,像小醜一樣扭曲得七零八碎,可悲又可憐。
(4)
身後忽然傳來的腳步聲讓我轉過了頭,當我意識過來時已被來人扇了一個耳光。
“媽。”我轉過臉不看幾欲發狂的她,爸盡管同樣憤怒卻還是攔住了她,我的若無其事卻讓她更加憤怒。“不要喊我媽!你自己看你把我們這個家弄成了什麼樣!談戀愛、打架、喝酒、私奔、自殺,哪樣不是你弄出來的事?!你在外麵怎麼胡鬧我不管,但你不能帶壞櫻離!”
“…是這樣麼。”我勾了勾嘴角最後還是沒笑出來。“…我知道了。”
是這樣麼,即便是至親也依舊…是這樣麼?!
“你!蘇櫻木!以後我沒你這個女兒!!”
她大聲地對我吼出這句話,我知道這是我該滾的時候了。
我低下頭冷笑一聲,“…我知道了,過去十六年,謝謝關照。”我轉過身想離開這裏,卻又鬼使神差地補充了一句。“…我也從來沒當自己是你們的,女兒。”
身後的吵鬧聲忽然靜止。
呐,我聽到分裂的聲音。
-很疼。
(5)
我一直往前走,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隻是不停往前。
我走到水池邊,將腦袋浸在水裏。我想讓自己清醒,想讓現在這個裝強的傻瓜清醒。
蘇櫻木你個大傻瓜,你該清醒了吧?你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該死。
腦袋裏亂成一團。
怎麼會變成這樣。
兩年前,
我和江城在一起,3D也一切順利。
那時我和家裏的關係也僅是冷漠與疏離,並不是之後這麼糟糕。由於從小就長期居住在外,習慣了獨立的生活。也慢幔有了自主脫離那個家的能力,對那個所謂[家]的地方,充滿厭倦。
當父母的工作閑暇下來,才發現我過於冷淡,隔閡已愈加深厚。好在我極少回家一次,並沒有過太大的爭吵。
唯一一次引發大爭吵的原因,是江城。
那年我14歲,就讀於沙城聖中,一直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裏。那天我回到家,第一次見到了櫻離,我的妹妹。
她見到我時並不說話,我那時比現在更容易衝動,沒說幾句話便和我媽爭吵起來。當時她有些失控地衝我吼,就和剛才一樣。
“蘇櫻木!你這幾年在外麵都幹了些什麼事!我是送你去讀書的!不是讓你去參加什麼打架團夥!…聖安鼎鼎有名的蘇櫻木嗬…如果不是櫻離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要被你瞞到什麼時候!三中的那個江城又是怎麼一回事?!你說啊!今天全給我說清楚!!”
如果是現在,我麵對那時的我媽,定不願在那些問題上多費工夫,最多說出一句“夠了”,然後冷靜地走出家門。
然而那時的我隻是像發了狂般地指著站在一邊的櫻離大吼,“你去問她啊!問你的寶貝女兒!”說出這種幼稚的話後便奪門而出。
一時的衝動以及忘乎所以,換回的是過於年少的決定。
那是我第一次在會場之外的地方喊江城日向,後來的很長一段日子到現在,開場名都成了重要的稱謂。那時的我對他說,日向,我們離開吧。
我還記得當時他還擁有少年純粹的笑容。他說,知道了,東方,我會奉陪到底。
我很開心的笑了。
盡管年少狂妄,卻並非真的不計後果。實際上,那時的我並不認為這是多麼嚴重的事,畢竟我常年居住在外,獨立生活的意識很強烈。而且我與端木、麥輕由於四處打工而有穩定的經濟來源,盡管並不清楚江城的家庭,但我也知道他同我一樣在外打工而有不少積蓄。我並不把這件事看得多嚴重,也不認為這是私奔。我隻是想逃離,和我深愛的人一起。
而且我實在不想麵對,那個忽然出現的妹妹,蘇櫻離。
整個計劃的失敗,就是我在車站等了一天之後,等來了我氣急敗壞的父母。
爭吵,最後我被關在了家裏。學期末的最後幾天,我沒有去學校。
那也是3D的第一次爭吵,在我好不容易聯係上麥輕和端木時,卻換來了責罵。
我走投無路。
割腕太痛,跳樓太慘烈。
而對於一直有重度失眠的我來說,沉睡或許是最好的抉擇。
自然,沒有成功。我再度醒來時,我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打點滴。父母不在,床邊隻有蘇櫻離。
她的眼神不再如初見般驕傲,相反地,帶了些挫敗與怨恨。那也是她第一次和我講話,“蘇櫻木,多虧了你,爸媽商量要搬到桑城去。”
我抓緊了被單,“…托你的福。”
後來的幾天我一直沒得到出門的許可,也始終沒能聯係到江城。我不知道他那天是否有去過車站,又是否有去詢問3D我的消息。在搬家的前一天,我終於無計可施。
我請求了蘇櫻離,拜托她幫我轉交那封信給江城。那封信其實隻有四個字:我會回來。
搬到桑城後,我被迫住在家裏,並轉入了嘉紀。而起初消沉的我,因為3D的意外到來終於整理好心情。我並沒有想到麥輕和端木會跑來桑城,當初見到他們時我很意外,而且不爭氣地,被感動了。
然而使我和蘇櫻離關係好起來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年我15歲,依舊住在桑城。有一天蘇櫻離過了晚上10點還沒回來,父母不在,我有些不安,就跑出去找她。最後在小巷裏發現迷路的她時,她抱住我大哭,喊了我第一聲“姐姐”。
然後,時間過去兩年,我回到沙城。
(6)
我回到出租屋,看見門上的鎖斷裂的痕跡。
好在已經繳了房租,否則,我實在沒臉在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後再和房東交涉。
昨天喝酒的那張桌子周圍都被囚禁了起來,我站在門口愣愣地看了許久,才開始回過神進房間清理東西。
我機械地將所有東西都清理出來,我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我畢竟,無路可逃。
我無法麵對。
所以我要離開。
親,友,愛。
分裂,不信任,背叛。
或許我所擁有的恰好是最不應該存在的愚蠢的牽絆,而我之前,一直太過當真。
-錯誤不能繼續衍生。
我不是女兒,不是3D,也不是誰的獨一無二。
隻是一個人的我自己,應該不留痕跡的離開。
江城,多好,這次是我一個人,所以我不用再等待。
我提著行李走出房門,看到天漸漸亮了起來。
我習慣地伸出手臂擋住眼睛,盡管初生的光線並不刺眼。
“蘇櫻木,”我放下手猛地抬起頭,少年的單純美好刺痛了我的眼。“無論如何,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個交代?”
“…顧齊…”
我沉溺在他的柔情裏,一個夜晚的眼淚終於在他的懷抱裏決堤。
我感覺得到他修長的手指,他冰涼的指尖,我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的肥皂香,以及他,滿眼的心疼。
“是我。”顧齊抱緊了我,他在我耳邊喃喃讓我不再不安。“…我在身邊。”
我怔怔,然後埋下頭,在這個男子的溫柔裏,大聲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