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1）
    我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會場，四處遊蕩著。很久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是想解釋還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忽然很想大醉一場。
    兩年之前，我已經發誓戒酒，也說好再也不會在眾人麵前喝醉。隻是克製這麼久，終究忍不下去。
    現在大概還有不打烊的便利商店吧。我看了看表，找到最近的一家商店。然後從櫃底拿出兩瓶酒，付了錢走了出去。
    沙城有一個華真公園，白天人聲籟靜，一到了夜深，就會擠滿流浪漢和醉鬼。以前我、端木、麥輕經常半夜混跡其中，到了淩晨便被保安轟出來。
    我找到一個地方坐下，然後把酒都拿出來。我咬開了瓶蓋，不熟悉的動作把唇刮開了一個小口子，酒混著血腥落到肚子裏。喝喝喝喝喝，醉醉醉醉醉。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坐在了我的旁邊。我醉眼朦朧地看著他，酒忽然就醒了大半。
    “…周淺晨？”
    他皺著眉看著我，“拜托你不要靠那麼近，很難聞。”周淺晨似笑非笑，我看不太清。“…這是一天內的第三次遇見了，蘇學姐。”
    我悶悶，喝掉一瓶酒。
    “蘇木櫻學姐！我在跟你說話！”
    “不要那麼幼稚。還有，是蘇櫻木！什麼蘇木櫻。”我用酒瓶敲周淺晨的頭，然後在半空中停住，恍然失神。
    未曾細看過周淺晨的眉眼，才發覺他與江城眉眼相似，隻是並非江城那般冷峻的男子，更像顧齊的溫柔。
    “…欸，小鬼。”
    “…怎麼？”
    “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圓喔。”
    “…學姐，你喝醉了。”
    “我沒有。”我傻傻地指著天空中的月亮，“月亮啊月亮，你為什麼那麼大那麼圓，你也很孤單吧。你的心盛滿了銀白色的冷漠啊。你會冷吧？就跟我一個人在角落時一樣，也會冷得縮成一團吧？是不是月亮？是不是月亮？”
    我邊笑邊哭，嚇壞了一邊的周淺晨。他奪過我手中的酒，一口灌下去，然後說，“該輪到我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誒？”
    周淺晨指著我，有些鸚鵡學舌，“傻瓜啊傻瓜，你怎麼那麼狼狽那麼傻，你很難過吧。你的心裏充滿了絕望和悲傷啊。你不會哭嗎？像個傻瓜一樣笑著表達悲傷嗎？是不是傻瓜？是不是傻瓜？”
    是不是傻瓜？是不是傻瓜？
    我真的是一個大傻瓜嗎。
    我的心裏，真的盛滿了悲傷嗎。
    我嗬嗬傻笑，手機響起，是江城。
    我又灌下一瓶酒，按下接聽鍵。
    “喂！江城！你找我啊！”我大聲嚷嚷，周淺晨看著我很是同情。“端木讓你打來的吧！麥輕和蘇櫻離是不是在計劃謀殺我？那兩個惡毒的女人！顧齊死了嗎？他不是說喜歡我麼，但是現在在哪呢！林宜樸跑了嗎？所以你就可以打電話給我了！”
    江城在電話那邊停了一下，“…蘇櫻木，你喝醉了？”
    “誰說我喝醉了，好朋友親妹妹不可以殺我嗎？顧齊不可以死嗎？林宜樸就不能跟別人跑了！”
    你不可以回到我身邊嗎？
    江城沉默，又說。“叫你邊上的人來聽電話。”
    我四處望了望，又對周淺晨喊，“喂，小鬼，叫你聽。”
    我將手機丟了過去，周淺晨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手機，然後又對著手機說：“喂？”
    “唔…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
    “錢？有吧…還可以買瓶酒什麼的…”
    “醒酒？她不是說她沒醉麼…”
    “周淺晨，你的腦袋是棉花做的吧？！”我聽到這些話想去搶回手機，周淺晨卻壓低聲音接著說，“…你問我和她什麼關係？”
    我停止去搶手機，呆呆地看著周淺晨。
    他笑著說，“當然是情人關係。”
    我張大嘴。
    “周…”
    忽然的眩暈。
    （2）
    刺眼的光。
    我睜著眼坐了起來，陌生的房間，雙人床的被子胡亂地蓋在我身上。
    這是哪裏？
    隻記得昨天晚上喝了酒，其他的…“你醒了？”我循聲抬頭，然後發出一聲尖叫。
    “鬼叫什麼，”周淺晨走過來將窗簾拉開，他赤裸著上身，剛洗完澡的樣子。“你去洗澡吧，太難聞了。”
    我下床，有些腳步不穩。腦袋還暈乎乎的，“這是哪？”
    周淺晨用毛巾擦著頭發，“賓館。”
    “啊？！”我看了看表，已經6點了。“為什麼會在賓館…還有，”我指著那張淩亂的雙人床，“為什麼隻有一張床！”
    “昨天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又不能帶你去我家。”周淺晨看著我一臉無所謂，“而且，房間滿了。”
    “房間滿了不能找別的地方嗎？”
    “隻有這裏最便宜，學姐要負責錢的問題嗎？”
    “…算了。”
    我四處找手機，周淺晨丟過來。“在找這個嗎？”
    “喂！手機怎麼可以丟來丟去的！”我衝他喊，他冷笑。“學姐，昨晚你也是這麼丟過來的。”
    “…反正我不記得了，你就編吧。”我低頭看手機，蘇櫻離的三個未接電話，端木五通，江城兩通，麥輕沒有發任何消息。
    我有些失望。
    手機忽然提示有新短信，我打開，是麥輕發來的。
    “今天放學在學校倉庫有一場，你會來的吧。”
    我趕忙發過去，“我會。”
    心情忽然變好。
    “周淺晨，你沒有看我手機裏的短信吧？”我想起什麼似的問，他無辜地看著我，“該怎麼說呢，我的回答是兩個字。”
    “‘沒看’？”
    “‘看了’。”
    “喂！”我穿著拖鞋跑過去揪周淺晨，他四處躲，我踩到毯子摔到臉，周淺晨在邊上狂笑。
    …丟臉啊，我不想起來了，繼續趴在地上裝死。周淺晨笑，“蘇櫻木，你好像王八！”我立刻爬起來。
    “我要回去了，去拿書包。”我拉開房門，周淺晨披上外套。“你不頭疼嗎？今天請假好了，那麼想去學校嗎？”
    “這是高一滿分入學的好學生應該講出的話嗎？”
    “不是我的問題，是因為太容易。”
    “…我放棄跟你溝通。”
    我和周淺晨走出賓館，有些不自在。可能是我想多，我總覺得櫃台小姐看我的眼神帶了幾分曖昧。
    走了幾步周淺晨忽然停下，他對來人說，“你好。”
    我疑惑地抬頭，然後像被釘住全身似地站在了原地。
    -是江城。
    他的衣衫破了，頭發淩亂，顯得邋遢而狼狽。
    我有些慌，他轉過身走過了馬路，我想叫他，卻被車輛聲掩埋。
    周淺晨拉住我的手，江城回頭，看見他緊緊拽住的手，然後慢慢地，在人群中轉過頭。
    我極力想掙脫，卻被周淺晨的話阻止。
    “傻瓜蘇櫻木，你要知道。”
    “…恩？”
    “…傻瓜和月亮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轉過頭，他的背影已模糊。
    （3）
    進校的時候便聽到了廣播，是林宜樸甜美的聲音。“…南郡師生們，早上好…”
    林宜樸的聲音很甜美，南郡甚至有男生為她組建過一個“宜樸後援團”，不過後來因為林宜樸和江城在一起而宣告解散。
    “街頭那一對和我們好象
    這城市華燈初上多兩個人悲劇散場
    放開擁抱就各自一方
    ……”
    我停住腳步，在人群中掩麵。
    “這首《如果愛下去》送給236班的江城同學，祝他生日快樂！”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最後一次相信地久天長。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毫無疑問愛情當作信仰。
    江城，我竟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算愛情如此絕望，也不該毀滅了信仰。
    我走進教室，江城不在，連林宜樸也不在位置上。我趴在桌子上，無所適從。
    手機上又顯示有新短信。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雖然奇怪麥輕的突然，我卻還是頭疼著回了一條短信。
    “恩，我們會。”
    （4）
    一直到放學，江城和林宜樸也沒出現。我提起書包，找了個同學問去倉庫的路。
    “倉庫？”她有些奇怪地看著我，“…那裏圍了好多人誒，你真的要去啊？那裏就算打死了人學校都不會知道誒…”
    “…恩，必須要去。”我看了看表，她說得大概就是開場者和麥輕他們了，“麻煩你告訴我一下怎麼走，謝謝。”
    她神情怪異地指了路。
    我在南郡的北區找了許久才找到那個倉庫，相對別的地方來說，這裏確實很隱蔽。不過人呢？是在裏麵麼？
    我推開了倉庫的大門。
    鐵門推開的聲響引得倉庫裏的人全都轉過頭來，鐵門在我身後關上，我眯著眼努力適應黑暗。“…開場者。”
    “燈火流螢。”
    我睜大眼睛，這才發現站在中間的人確實是林宜樸沒錯，她的身邊站著一群拿著鐵棒和刀子的人。我四處尋找，卻沒有看到麥輕和端木。我取出手機，手機那邊卻傳來冰冷的盲音。
    -我完了。
    “東方前輩，你果然來了。”林宜樸謙謙有禮。“…這次3D派出的‘鐵扇’就是前輩你麼？”
    鐵扇。
    我頭疼欲裂，昨晚的醉酒之感忽然又鋪天蓋地。我勉強讓自己清醒過來。“…‘鐵扇’？…我並不是代表3D，而且我不會出手…第二輕…”
    我突然沉默。
    連辯解都顯得如此無力。
    “你是3DNO。1，不是麼？”
    “…我從未出過手。”
    “那可由不得你。”林宜樸欠了欠身，冷笑。“對不住了，東方前輩。‘鐵扇’的規矩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何況這是承受方提出的…東方前輩隻身而來，也就是說東方前輩是3D的‘鐵扇’。”
    “……”
    鐵扇，意為武器開場，承受者空搏。開場者持武器不超過四人，直至一方昏迷或死亡為止。
    “既然選擇‘鐵扇’，那便無法更改了。”林宜樸對周邊的人點了點頭。“…東方前輩，得罪了。”
    我閉上眼低下了頭，我聽到“嘶啦”的聲音劃過耳邊，是鑷子；“嚓嚓”迎麵，是刀；“砰砰”重擊，是棒；“喀嚓”如風，是剪刀。
    我握拳，又笑。
    -我無法反抗。
    巨大的撞擊與疼痛，我狼狽地摔在了地上。我睜開眼，看見林宜樸衝過來，她拿著一把匕首，下手幹脆而利落。
    血噴湧而出。
    盛開的黑紅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