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歲歲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她現在很難去理解小孩子的一些想法。譬如將將看著他喜愛的奧特曼，能看好幾個小時，一點也不厭煩，可是現在有一件讓她非常難以開口的事情。她今天也沒怎麼喝水，可是人有三急，這哪是能控製的，本來想讓老薑幫忙看著，可是將將之前的態度實在太惡劣了，自己也很難擔保老薑會不會做出一些報複行為。
    她又坐立不安地看著視聽閱讀室的門口，盼著有誰能來救救場，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神聽見了她的求助，那位陳律，陳先生終於想起了他遺忘已久的將將小同誌。見他上來找人，柳歲歲伸長了手向他打招呼：“陳先生，這邊，這邊。”陳律把將將抱回去微笑著要向她道謝：“柳小姐，耽誤你一下午了。。。”柳歲歲推開椅子，就往衛生間的方向直衝，一路上還想著要是得了膀胱炎，那可不是好玩的。
    陳律看了看將將熟睡的臉龐，又看了看她離開的方向，頓時明白了些什麼。
    等她解決了內急，一大一小都已經消失了，老薑探出頭賊賊地問：“剛剛那帥夥子是你老公？”柳歲歲一時沒反應過來：“啊？”繼而又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看了看牆上的鍾點，那幾個班的孩子也該走了。老薑哼著歌：“下班，下班了。”柳歲歲看著他：“老薑，我嫉妒你，我也想下班。”老薑冷冷哼了一聲：“我才嫉妒你，為什麼孩子喜歡的總是美女？”
    她裝作什麼都沒聽見，聳了聳肩膀：“美女要加班，更要晚餐。”
    小陶把她的外賣放在櫃台上：“歲歲姐，你趕緊去吃吧，我跟紫蘇說好了，她也幫著看會。”柳歲歲才覺得渾身無力，果然是餓出來的：“那我到外邊吃，完了再進來。”
    外邊的天空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草地上還是很熱鬧，還有人鋪了桌布準備進餐，她找了一塊相對安靜的地方，撕開筷子，正要吃。“癢。。。”她好像挑了一塊不太適合吃飯的地方，後邊居然是一對野鴛鴦。她認命地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夾了塊肉正要放進嘴裏，一把柔柔的聲音：“癢。。。”她有些惱恨：“我說，小姐你要是癢，就換個地行不？”
    她手上的肉掉到了地上，她低下頭撿起那塊被汙染了的肉放回飯盒裏，光線的昏暗掩飾了她的神情，可是僵硬的語氣仍然出賣了她的情緒：“宋揚，你好啊。”宋揚衣衫不整的上身還壓著一個女人，還不是上午那個女人，又換了一個，看來，行情好著呢。他推開那個女人，整了整衣服，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好著呢。”
    此刻，她卻明了剛才那聲‘癢’原來是‘揚’，可能她真的是過於遲鈍了。很久以後，柳歲歲想起這一天的事情，卻說了一句，果然那個時候我還是太嫩了。
    宋揚從自己的錢夾裏拿出幾張百元大鈔扔在地上，那個女人識相的撿起來，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柳歲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宋揚站了起來：“你要回去了沒？”她強迫自己冷靜：“我得晚點，還要加班。”宋揚一臉冷漠：“那我晚上不回去了。”
    見她不說話，宋揚就走了。她也覺得自己該走了，可是要走去哪裏。
    她隻覺得自己的胸口沉沉地壓了一塊大石，於是每一口氧氣都是那麼彌足珍貴。
    她和宋揚，大抵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漸行漸遠。小陶驚呼著：“歲歲姐，你怎麼了？”她麵色潮紅，兩眼空洞地望著令人冰冷的天花板，直到了無知覺。
    那天，她被送進了醫院，並且自那以後，她與醫院的緣分，越結越深。
    柳歲歲是聞著一陣消毒水醒過來，小陶見她醒了，忙倒了杯熱水：“歲歲姐，來，先喝杯水。”她坐了起來，接過水杯：“謝謝。”又看了眼窗外，天，還是黑的。
    小陶見她沒事，也就鬆了口氣：“歲歲姐，你剛才真嚇到我了。”她捧著水杯，沒有喝，聽到小陶的話，兀的就笑起來了，天真的孩子。
    小陶不知道她家裏的電話，柳歲歲就一個人躺著，怕她半夜醒來，沒個人在身邊會怕。小陶跑到窗邊接了個電話，然後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歲歲姐，我叫了外賣，現在下去拿，你好好在那坐著。”她沒有出聲，隻是向小陶點了點頭。
    小陶走了以後，她覺得很困，於是又蓋上被子，接著睡了。小陶回到病房，看著她睡著的樣子，無聲的歎了口氣。
    第二天早上，她被太陽照得不得不睜開眼，然而她發現自己還在病房裏，原來一切都不是夢。小陶見她醒了，就叫來了醫生，一個圓潤的中年婦女外頭套了一件白大褂，手裏拿著一份報告書將她審視了一番：“小姑娘結婚了嗎？”柳歲歲張嘴發出幹澀的聲音：“結了。”鄧卓一聽是結了婚，就開門見山地說：“小姑娘，你已經懷孕九周了。”
    柳歲歲有些茫然，看著自己尚是平坦的腹部，既是欣喜又有些難過。鄧卓接著說：“小姑娘，你身體很健康，以後記得定期和丈夫一起來做檢查。”
    出了院以後，小陶還不夠放心，直接招了輛計程車，將她送到宋家大門口。柳歲歲下了車，才恍惚地想到忘記跟小陶道謝，可是計程車已經開遠了。
    手掌覆上自己的腹部，這裏有著一個幼苗在生根發芽，八個月以後，會有一個跟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呱呱墜地。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還有勇氣再走進這扇門。
    宋氏夫婦這幾天去了海南，這會兒都不在家，她想著該和宋揚好好談談，有了孩子，那工作也該辭了，反正他就是為了工作的事情鬧到這個份上的，辭了也算是順了他的意。
    她也餓得沒什麼氣力，打起精神，煮了些白粥，自己喝了點。又想起宋揚的午飯，他又不能和自己一樣喝粥，這個時候，她實在是做不出什麼好吃的，想了想，她打了電話叫了他平時最喜歡的那家酒店的外賣。
    前一段時間，到K大，她隻覺得是自然而然，可是現在一想到要麵對宋揚，她的心就撲通撲通的。她把錢付給清了，然後在校門口猶豫著，她要怎麼去跟宋揚，她的丈夫，說這個喜訊。她考慮了會，老是站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吧。
    陳丹遠遠就看到她：“柳師姐。”又看到她手裏的飯盒：“師姐，你還不知道嗎？宋揚早上請假了。”柳歲歲隻好微笑著說：“謝謝，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坐上一天裏的第三輛計程車，最近變得奢侈了。
    回到原地，她拿出鑰匙，轉了一圈，門沒打開，接著轉，還是沒能打開。她注意到些什麼，改摁了門鈴，給她開門的是陳彙。她有些詫異，但還是向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陳彙笑起來：“我該叫你一聲嫂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