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進來啊。”鄭航聽到季敏來了，從床上坐了起來。鄉下沒有雕花床，隻是農戶自己盤的土炕。季敏本來出身苦，也不在乎居住條件。她從來沒有衝老天爺抱怨過，沒讓她投胎到什麼皇宮或者官宦富貴人家，農家有農家的悠閑。
    季敏撇了撇嘴，不打算靠他太近。
    “鄭航哥，怎麼這麼不小心，傷寒了呢？多讓人擔心啊。”季敏說起這種片湯汆丸子的話，臉不紅氣不喘。
    鄭航低下頭，讓人看不出他是在生氣還是在害羞。
    季敏願意選擇相信第二種。
    “鄭航哥，咱村裏這麼多年連個秀才都沒有，你說，你能不能去考一個給咱老鄭家爭爭光呢？”季敏想到一個好辦法。
    “我？”鄭航撓了撓後腦勺，“老秀才都沒考上，我能行嗎？”
    “怎麼不行啊？咱們鄭家的男人，就你最出息了，大哥二哥這輩子是沒有握筆杆子的命了，你咋就沒這個誌氣考一個呢？到時候，咱們一大家子都能跟著你沾光了！”季敏踱到桌子旁，端起青花大茶壺倒了一杯水。別誤會，這是給她自己倒的。
    “那……那你等我嗎？”鄭航抬起頭，眼睛一閃一閃的等待著答複。這一次季敏是真的看到了鄭航那‘紅蘋果’牌臉蛋兒了！
    “當然，咱們一大家子都等著你出人頭地呢！如果你再考個舉人啥的，你連上公堂都不用看縣太爺的臉色了！”季敏說的好像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蠱惑力十足。
    “我才不稀罕別人，我隻要你等我……”鄭航低下頭，攪著被角，小聲在嗓子眼兒裏嘟囔著。
    他的聲音，就是再小幾分，季敏也能聽到，但是，她現在需要裝聾子。“鄭航哥你說啥？反正在咱家屬你有學問了，給祖上添彩的事兒，大大和娘娘一準兒高興。”
    “嗯！巧兒，你咋不過來坐啊？”鄭航被她說得有些飄飄然了，也覺得應該做出點兒樣子給他的巧兒妹子看看。可惜，她離得太遠了，想要給她表表決心都不行。
    “我不坐，裏麵怪黑的，你抓緊歇著吧，我娘該找我了。”季敏覺得目的達到了，就開始腳底抹油開溜了。
    “哎哎哎……”鄭航不甘心，還沒說幾句熱絡話兒呢，她就走了。‘哎’了半天也沒把人叫回來。
    “這就走啦？”沈氏好巧不巧的‘正好’來到窗戶底下，跟走出來的季敏撞上了。
    “嗯，我娘還讓我給二大大家送花生呢，沒成想我又偷懶多坐了會兒。”季敏那麼機靈，又怎麼會不知道沈氏是故意偷聽他們兩個談話的呢？
    “那行，你路上慢著啊。”沈氏笑盈盈地看著季敏轉彎兒走了，一邊往屋裏走一邊開始審問鄭航。“你倆說啥了？”
    鄭航白了自己親娘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說——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娘，我明天就回學堂。”
    “中，咱三兒那麼聰明，肯定能有出息，到時候不怕降不住那個鬼丫頭。”沈氏摸著自己兒子的臉，自豪滿滿的。
    季敏順著牆根兒走，屋裏說話的聲音聽了個一清二楚。
    哼，想讓你那窩囊兒子降住姑奶奶我？做夢！
    季敏鬱悶的往回走，她知道，女人在古代，是極沒有地位的。自己的婚姻，根本不能自己做主。就算她耍心機把鄭航騙走，那也隻是暫時的緩兵之計，等過幾年，鄭老三兩口子和鄭大家還是會逼著他們成親。
    不行，怎麼說咱也是穿越人，決不能在封建思想麵前屈服！雖然無法改變根深蒂固的社會觀念，但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總是可以的吧？
    好在，她現在才九歲，還有段時間讓她來想辦法。她要告訴村裏所有人，鄭巧兒不是那任人揉-捏的麵人，想要用禮教束縛住她？nodoor！
    轉眼就快到端午，鄭家二大大的翠兒回來過節，一家人開始忙活起來了。
    季敏一大早就被四叔家的小丫頭拖著去見翠兒，這丫頭才五歲，跟個猴精似的。頭上梳兩個小牛角辮，一蹦一蹦的，小嘴兒還不閑著。
    季敏記得自己五歲的時候，二大大家托人給翠兒在鎮上最大戶的地主家謀了個差事，伺候那家的小小姐。當時村裏和翠兒差不多大的女娃都羨慕的不得了，鄉下女娃能進大戶人家做丫鬟，在他們這個小山村裏，是讓人眼紅的體麵差事。
    一進二大大家的大門，就看到站了滿屋子的人，季敏覺得可笑，不就是個伺候人的丫鬟嗎？至於這樣麼？
    兩個小孩兒個頭小，在人堆兒裏擠啊擠，就鑽進裏屋看到了翠兒。她正坐在炕上，跟圍著她的七姑八婆嘮嗑。
    “翠兒姐！”妞兒奶聲奶氣的喊了聲，翠兒就微笑著衝她們招了招手。
    “你這次又遇到什麼新鮮事兒了？”妞兒撲進翠兒的懷裏，纏著翠兒給她講村子外麵的見聞。莊戶人家的女兒，除了嫁到外村的，一輩子可以走出山村的機會很少。她們都羨慕翠兒，可以到外麵見世麵。
    翠兒笑嘻嘻地刮刮妞兒的小鼻子，說道：“就你心野，外麵好玩的事兒多了。最近鎮上最大的事兒，就是莫家又添了個小少爺，莫家老爺給小少爺辦滿月酒，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那排場，全鎮上的人都請了個遍。莫老爺還請東靈寺的主持給小少爺卜了一卦，那主持說莫家小少爺命裏犯水，讓莫老爺多做善事為小少爺積陰德，莫老爺二話不說，就捐錢給寺裏請了一尊南海菩薩，還出錢為鎮上修了一座橋……”
    季敏坐在人堆兒裏，聽著翠兒的描述，大體在心裏勾勒出一幅暴發戶嘴臉的人物。古代這些個地方上的土豪劣紳做好事，不過就是為了在鄉裏樹立良好形象。
    說到底，還不就是個剝削階級麼？
    滿屋子的人到了太陽下山才三三兩兩的離開，妞兒還不死心，纏著翠兒還要聽故事。季敏翻了個白眼兒，站起來去拉妞兒，“走了，翠兒姐難得回來，回來也沒歇著，你別纏著她了。”
    翠兒就喜歡巧哥兒的這份機靈勁兒，別人都說巧哥兒是個嗆妹子，翠兒就不這麼認為。“別人賴著不走我要惱，可偏你們不一樣。巧兒，妞兒，來，我帶了好東西，正好給你們幾個小崽子分了吧。”
    巧兒和妞兒的腦袋擠到一起，等著看有什麼好東西。
    翠兒翻出一個包袱，從裏麵摸出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這是我在東家用廢料做的，你們聞聞，可香了！”
    季敏和妞兒一人得了一個，拿在手中開始把玩。
    這是端午最常見的香囊，季敏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裏麵除了常見的藿香薄荷等藥材外，還有冰片和零陵香，似乎，還有雄黃的味道。
    雖說是尋常見的東西，但因為所用的料不同，這香囊引起了季敏的注意，“姐，這是你自己做的？用廢料？”
    翠兒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這麼機靈，“是啊，你們兩個一人一個，剩下的給其他弟弟妹妹們分了吧。”
    “嗯！”妞兒還小，隻要有禮物收就開開心心的拿著幾個香囊找其他小孩兒去了。
    季敏若有所思的跟在妞兒後麵，忍不住回頭望了望翠兒。
    “回來吧，有話就說，最見不得有人想說還不說的矯情樣兒。”翠兒雖然嘴上擠兌季敏，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厭惡季敏的意思。因為她知道，這個小丫頭太聰明！
    “姐，過了年，你就嫁人了嗎？”季敏爬上炕，坐在翠兒對麵。
    翠兒收拾著剛拿出來的包袱，從裏麵拿出很多好料子。
    季敏不用親手摸就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東西。上好的江南水鄉繡花，摻著金絲銀線的織布手法，光這一尺布就夠她們鄉下人家吃一個月的。
    季敏皺著眉頭，她不想深究這些東西的來路。不用想也猜得出，一個小小的丫鬟，如果不是用了特殊方法，是決計不會有這些東西的。看著這些東西，心裏隱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