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兒的臉當即沉了下去，音采當日所說的話清晰地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包括那瓶入口即封喉的鴆毒。
    她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盯著扶弱顫抖的身子看，考驗著她的膽量與耐性。
    她不說話，扶弱也不敢開口，隻得卑微地伏在地上，低聲抽泣。
    商兒不忍地別開眼，心中一陣煩躁，便蓋被躺下說道：“你出去吧，我累了！”
    扶弱一聽這聲音，心立刻涼了半截，她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商兒，見商兒背對著自己睡覺，不得不失望地轉身走了，然她還沒有走到琉璃珠簾，又快步走了回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激動地叩首求道：“公主，就看在音采照顧了您十六年的份上，您就救救她吧！”
    商兒還是不願意理她，扶弱一路跪行到商兒的床邊，哀求：“公主求您了！”
    商兒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她看著扶弱，冷漠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溫情，她問：“你跟她是什麼關係？為何對她如此上心？”
    扶弱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和音采以前是一個屋子的，她對我頗多照顧，如今她落難的委屈，我必須要幫她！”
    商兒抿起了嘴，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起來吧！”
    扶弱見她鬆了口，喜道：“公主您這是答應了？”
    商兒不可置否，但也沒有點頭，她目光如炬，隻是看著扶弱，看得扶弱心裏惶惶不安。
    扶弱見她沒有要點頭的意思，嘴角撇了撇，大著膽子倔強地說道：“若是公主不答應，扶弱就一直跪著，直到跪死！”
    商兒眉頭突地擰了一下，看得扶弱心驚膽戰，暗道自己剛剛實在太過大膽。
    果然，商兒微慍，她不耐煩地道：“那你就跪著吧，隻是不要在這裏。”她朝著外麵大聲喊道，“來人！”
    扶弱驚惶地看著她，立刻就服軟了，道：“公主不要啊！扶弱知錯了！”
    門口守著的侍衛很快就進來了，商兒指著扶弱對他們說道：“把她帶出去，她愛跪多久跪多久，不要攔著，就是不要讓我看見！”
    侍衛依言，將她拖了出去，扶弱一邊掙紮一邊哀求，一聲比一聲淒厲，聽得商兒心煩意亂。
    她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地閉上了眼睛，悶頭沉沉睡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水靈已在床邊，她坐起來，衝她微笑。水靈憐惜地摸了摸她的發，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商兒點頭，她下了地，把水靈拉到了梳妝台前，道：“你給我梳理梳理吧，我想出去走走，再睡下去我就要成豬精了！”
    水靈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道了聲好，她拿出桃木梳子，給商兒打理發，卻發現商兒發有些枯黃，甚至有的打了結，這才驚覺她已有很久沒有沐浴了。
    “公主，我看還是先沐浴一下再梳理吧！”
    商兒狐疑地回頭，見她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也立刻回過神來，她低頭聞了聞衣袖，果然好像有一陣味道，頗不好意思地笑了。
    沐浴完畢，換上一件水藍色的紗裙，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許多。水靈為她梳了一個別出心裁的發式，她美美地看著商兒，說這發式在凡間女子中是最為流行的，梳在她頭上看上去果然特別別致。
    商兒看著鏡中臉色依舊蒼白的自己，便想抹點胭脂，然荷花寶盒中胭脂早就用光了。
    “我去拿，公主稍等！”
    商兒對著光亮的銅鏡擺弄著頭發，覺得滿意極了。
    猝然地，眼前黑成一片，眩暈隨即襲擊了她，她的心猛然一跳，驚恐地站了起來，然她頭重腳輕根本站不穩，手慌亂地一抓，摔落了一地的首飾，發出巨大的聲音。
    “公主！”水靈慌慌張張跑進來，看見首飾掉了一地，珍珠猶在地上上下下地跳動，忙扶住臉色蒼白的商兒，“怎麼了？”
    看不見隻是一瞬間的事，商兒的眼前很快就恢複了光明，她看著一臉緊張地水靈，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
    “到底怎麼了？”水靈繼續追問，看她的表情，根本不像沒事。
    商兒疲累地閉了眼，依舊搖著頭，她俯身欲撿首飾，水靈手腳伶俐地幫她撿了起來，放回盒子。
    “公主？”
    商兒隨手拿起一條珍珠項鏈掛在脖間，道：“就是剛才頭暈了一下，大概沒有恢複過來吧！過兩天就好了！”
    她說得輕鬆，水靈便也相信了。
    碧源海麵，商兒盤腿坐在一直巨大的烏龜背上，張開雙手迎接迎麵而來和煦的風，天上雲淡淡，晴空萬裏，是一個散心的好日子。
    “好舒服啊！”她輕呼，忽然仰天大叫，“好舒服啊！”
    水靈坐在她身邊，溫婉地笑了。
    商兒清脆地笑著，她站起來，在龜背上奔奔跳跳，立刻引來老龜不滿的怨語：“公主啊，老龜的背要碎掉了！”
    商兒吐了吐舌頭安安靜靜地坐下，惹來水靈抑製不住的大笑，她道：“老龜，你的背是碧源海中最堅固的龜背，怎麼會說碎就碎了呢！”她故意對著商兒大聲說，“公主，沒事的，踩吧！”
    老龜沉默了一會兒，道：“水靈姑娘，您的心也忒狠了！”
    商兒嗬嗬笑了，她和水靈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站了起來，一起摧殘老鬼的背。
    海風漸漸變涼，高高懸在頭頂的太陽開始西斜，天要黑了，老龜馱著商兒和水靈回了琉璃宮。
    等她們意猶未盡地回到寢殿，若已經在等著她們了。
    水靈會意，低頭抿嘴一笑，道：“水靈告退！”
    商兒欲留她，然她卻裝作沒有看到走了出去。
    若負手背對著她專注的在看牆上掛著的一幅畫，是山水畫，商兒以前在無聊的時候畫的。商兒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發怔。
    許久，他才緩緩轉頭，對上商兒的視線。
    商兒注意到他的眼神，冷的沒有溫度，她的心直直墜了下去，如掉入萬丈深淵。
    他走到了她麵前，停了下來。
    商兒抬頭注視著他。
    “你的發式做得很好！”若隨口誇了一句，換來商兒真心一笑，她大著膽子抓住他的手，故作輕鬆道：“你覺得好看就好！”
    然若隻低頭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手，緩緩抽了出來，商兒並沒有用力，所以他抽得很快。
    她臉上的笑容凝結住了，黯然移開了頭。
    若一言不發，轉身往門口走去。
    “若！”就在他即將開門之際，商兒衝了出來，她抱著他的背，眼淚毫無預警地落了下來。
    洪水般的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又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她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若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氣力才令自己的背挺得這麼直，而他又是花了多大的氣力才忍住沒有回頭抱住她。
    但是，他終究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僵持了許久，他的手覆上了商兒的手，卻不是如她所願地轉身回抱住她，而是拽開，然後開門走掉。
    商兒站在原地不斷地掉眼淚，她闔上門，背靠著門緩緩滑了下去。
    不期然，剛才那片漆黑再度襲擊了她，她驚惶地把手在眼前晃了幾晃，沒多久眼前就又恢複了光明。
    如果說剛才隻是身子太虛，而現在她則可以肯定，她的身體一定出了問題。
    回想起剛剛若的神情，她不安的心又恢複了死寂。
    告訴他又如何？
    她怎麼忍心在他已然滴血的心上再劃一刀？
    她靠著門站了起來，失神地往水晶床走去，剛才眼前一片黑的景象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令她的心越來越焦躁。
    是失明？還是會死？
    無數個荒誕的想法在腦海中誕生，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慌張極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安之餘，她想起了晉和——淩霜府的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