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露出魚肚白，金雞報曉，又是新的一天來臨。
    渠州隻是位於整片虞夏中北部的一座小城，民風純樸，人們早出晚歸，男耕女織十分和諧。
    店小二早早起了床，收拾了大堂，以方便來客，他瞅著昨夜唯一租出去的客房，猶豫著要不要給房客送上早飯。
    好不容易才有人住，得給客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啊。
    他覺得這麼做對極了，便自我肯定地點點頭，轉身去廚房端了早餐。
    敲了許久的門，卻始終不見裏麵有任何動靜。
    人不在？
    他好奇地推開門去，卻見裏麵幹幹淨淨，隻除了床上有一大灘觸目驚心的血跡。他嚇得手一抖，稀飯小菜頓時掉在了地上。
    “救……救命啊！”
    平靜的海麵清浪瀾瀾，徐風和暢，偶有大魚一躍出水麵，濺起點點浪花。
    抬頭，又是一個豔陽天。
    琉璃宮，到處彌漫著緊張與不安地氣氛。
    公主找回來了，卻一身是傷，心口染了令人心驚的血跡，唇色發紫，顯然是中了劇毒。
    “請晉和仙君吧！”不知道為什麼，水靈下意識地信不過音采，建議道。
    若的臉色微微發白，手輕微地抖著，急促道：“快去請！”
    晉和很快就來了，這個老頭子平日裏磨磨唧唧的，然到了關鍵時刻，總是很及時。他小心地撕開商兒的衣服，看見她的傷勢，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眉狠狠地擰住了，他又抓起她的手搭脈，眉頭蹙得更緊了。
    “有沒有救？！”若觀察著他每一個表情，見他的眉皺的不能再皺，心裏忍不住發慌。
    “也就這樣吧！”
    若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逼問道：“什麼叫也就這樣？”
    晉和低眼看著若的手，輕咳了一聲，道：“若神不是已經把公主的心補好了嗎？公主中的毒也驅了大半了，能不能挺過去，就看公主自己的了。我們現在什麼也不用做，就等著吧。”
    若審視著他，慢慢鬆開了手，道：“等什麼？”
    “等公主醒來啊！”晉和似乎聽見了一個很大的笑話，脾氣一上來便收不住，沒好氣地說道，“醒了就沒事了，要是不醒……”
    他雖沒有說下去，然在場的全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
    水靈的臉驀然變了，忍不住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來。隻有音采，站在一側，笑了。
    若聽見自己骨頭作響的聲音，他威脅：“要是商兒不好！我就毀了你的淩霜府！”
    晉和是一個固執的老頭，他雖敬若怕若，然脾氣一上來便誰也不會賣麵子。他白花花的胡子叱的翹了上去，不以為意地收拾東西。
    “是若神沒有照顧好公主，如何怪得了老朽？公主千金之軀如何會去陰寒之地，又如何被紅眼鬼子所傷，怕是若神最清楚了吧！”
    若狠狠地看著他，目光忽然移到水靈的身上，令水靈打了一個寒噤，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都說在醫者麵前最好說實話，因此在來的時候，她告訴了晉和他們父女近日不合之事，又告知了商兒逃出宮一事，晉和以為隻是父女之間的小矛盾，然過來一看，卻震驚地發現，商兒的那顆心並不是仙者的心，而是一顆凡人的心。也就是說，商兒隻是一介凡人。
    他是一個很講究的老頭，隻有凡人拜他的份，從來覺得對比自己身份低的仙家作揖是一件很沒有麵子的事，更何況商兒頂著琉璃宮公主的身份讓他活活做了二十幾年的揖，豈能讓他不生氣？
    若眯著眼一言不發，隻是直直地盯著晉和看。侍奉他多年的水靈一看便知他已是在發怒的邊緣，怕晉和一把老骨頭承受不住他的怒氣，便輕呼：“呀！公主的手動了！”
    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他一個箭步衝到床頭，緊張地看著商兒，然商兒卻一動不動。
    水靈暗示晉和趕緊走，那晉和活了這麼久也不是笨蛋，知道自己惹了若生氣，便也不多呆，背上藥箱趕緊出去了。
    “你們都出去！”
    他看她的眼神恢複了以往的溫柔，用令音采嫉妒的眼神看著商兒，命令她們離開。
    水靈屈膝，拉著音采便出去了。
    音采欲說些什麼話，卻在接受到水靈暗示的眼神之後跟著她出去了。
    若低頭，注視著商兒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見她因不適太過明亮的光芒而不安地煽動著睫毛，抬手便給每一顆夜明珠蓋上了黑布。黑暗中，他欺身，將商兒抱起，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他緩緩地撫摸著她的臉頰，臉上浮現出一絲叫做懊悔的表情。
    商兒，我的商兒。快醒來吧……
    他俯身，吻上了她發冷的額頭。在心頭盤亙多日的悲痛如積蓄了的洪水一般泄流出來，他眼一閉，竟然有一滴淚水落下，順著商兒的臉龐緩緩流下，仿佛是她的眼淚。
    他抱著商兒一動也不動，時間以很慢的速度在他心頭拉鋸，他的腿漸漸發麻，卻渾然不覺。
    商兒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來，她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若。
    若睡著了，英俊的臉龐很用力地擰著，可見他正在做噩夢，商兒伸出手欲觸摸他的臉，卻在抬手的一刹那觸動心口的傷勢，痛得她驚呼出聲。
    她隻是輕輕一呼，卻驚醒了若。
    “你醒了！”若欣喜若狂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商兒看著他，他也同樣看著商兒。
    那個有著溫柔的眉目，眼中隻有自己的他，回來了嗎？
    心頭劃過一股暖流，驅趕了連日來泛酸的苦水，她睜著眼，淚水潸然落下，心口傳來一陣一陣地刺痛，痛得她忍不住低低抽泣。
    若有些慌神，商兒哭得傷心，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你別哭。”他略顯僵硬的聲音響在商兒的耳邊，令許久沒有被他這麼溫柔對待的商兒淚落得更加凶猛。
    若覺得自己就仿佛回了二十年前，尚在繈褓中的商兒就是這麼不停地哭，讓他不知所措。
    “商兒……”
    商兒忍住疼痛坐起來撲上去，她把頭埋在他的肩頭，發泄著連日來的委屈。
    她委屈極了，若不分青紅皂白地恨她，甚至想殺她，傷透了她的心。那幾日，她甚至萌生了死誌。
    她想，也許隻有自己死了，才會減輕他的恨吧。
    這個想法難免有著賭氣，她無疑是恨他的，恨他的絕情，所以，她想用死來抗擊。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緊緊抱著若的肩膀。
    若輕柔地拍著她的背，眼神中蘊藏著深深地悔意。
    “我有什麼錯？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竟然想殺我！我都不想活了！”她低泣的聲音漸漸變大，“如果連你都不要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思源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告訴我……”她嗚咽著，卻說了三年後想起來依舊後悔的話。
    若的身子一僵，懷著她腰跡的手忽然送開，他推開了她。
    他看著她，目光漸漸發冷。
    商兒無措地看著若，他的眼神讓她害怕，從心底裏發寒。
    “你……你怎麼了？”她伸手，想遮上他的眼，卻被他抓住手，她痛呼，然若卻沒有要鬆開的意思，他隻是看著商兒，眼中閃動著讓商兒心慌的光芒。
    她用力抽回手，卻沒有撼動他分毫。
    他猛然甩手，將商兒摔在了床上，商兒的眼中依舊閃著淚光，錯愕地看著他。
    “我怎麼會對你心軟？！”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她，他指著她，“是你害死的思源，我竟然對你心軟！”他的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恨意，“我不會讓你死的！思源不能回來了，可是你……要代替她活在我身邊！”
    “永遠！”他冷笑，滿意地看著商兒漸變灰敗的臉色，甩袖離去。
    商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她的手緊緊地揪著胸口，淚如雨下。
    她鬆開手，頹然地躺在床上，胸口，是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