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很快就好了，也許是商兒的體質好，又也許是皎兮的醫術了得，總之三天後，商兒又生龍活虎地下了地。隻是她眼角有淡淡的黑圈，似乎這些天都沒有睡好。
    這幾天她雖服下藥就昏昏睡著，但是每次房內出現若的氣息，她都能在第一時間清醒，然後閉著眼裝睡，她非常討厭這種心靈相通的感覺，因為她已經三個晚上沒有好好睡覺了。若每次一呆就是半個晚上，他並不知商兒已經清醒，總是溫柔如水地摩挲著她的臉頰，然後盯著她的睡顏猛看。
    床邊有這麼一束逼人的視線，商兒又怎麼可能再度入睡，令她氣惱的是，就算若走了，她也無法睡著了，隻能睜著眼睛失眠整個晚上。
    她無精打采地拿起柴刀用力劈下，粗粗的柴木立刻應聲裂成了幾片，她又拿過另一塊木頭，重複剛才的動作，如此循環，沒多久一堆的柴火就都成了她的刀下冤魂。
    “唉！”她重重歎一口氣，將柴刀扔在一邊。
    一想起若，她就無法安睡，這樣下去，還怎麼睡啊！
    商兒苦惱地用灰糊糊的手托著腮，出神地盯著腳下的木屑。
    皎兮洗了衣裳正準備曬，眼角瞥見商兒托腮苦惱地坐著，不禁好奇地湊過去，卻見她的臉上多了幾個灰色的手指印，看上去可愛得很，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打趣道：“商兒，想什麼呢？”
    商兒懨懨地抬頭說了句沒什麼，扔下柴刀就往外走。
    “誒……”皎兮略一思忖，放下手中濕漉漉的衣服追上去，拉住商兒問道，“究竟怎麼了？”她伸出手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是不是病沒好啊？”
    商兒打掉她的手，道：“我真的沒事。”說罷，抬腳就往前走。
    “商兒？”皎兮跟著她。
    看她的樣子絕不是沒事這麼簡單，現在醫舍裏麵隻有她和商兒兩個，若是任由她恍恍惚惚地一個人走，萬一出了什麼事自己豈不要內疚一輩子？
    商兒也不管她，自顧自地往前走。
    出了醫舍，她漫無目的地四處晃蕩著，腦中充斥了若的笑容。她甩甩頭，然若的笑卻在腦海中更加清晰了，她泄氣地耷拉著腦袋，不得不承認若的笑的確十分吸引人。他是她見過的所有仙家妖魔之中，最英俊的。他的容貌，已經超越了性別，男子的英氣和女子的柔和在他身上聚集，渾然天成卻又不失和諧。最重要的是，窮盡碧落黃泉隻此一人的他，隻對自己笑。如何叫她不心動？
    心在刹那漏跳，她猛然頓了腳步，一手按著心口，一臉的驚愕。
    怦然心動……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應該啊，她是討厭他甚至恨他的，怎麼會心動呢？這感覺，就好像是從心底裏流淌過甜甜的暖流，讓她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喜悅感。
    這是喜歡嗎？
    她努力回想自己和中行修文在一起時的感覺，可是……她找不到這種感覺，當初和中行修文在一起時，隻有興奮羞澀，卻無這種甜到心坎裏的溫暖之感。
    心慌驀然襲來，她腳下一軟就要跪下去，皎兮眼明手快地扶住她，關切地問道：“到底怎麼了？告訴姐姐。”
    “我……”商兒的臉上除了驚愕，還透露著難以察覺的細微變化，她望著皎兮，想問卻又不知怎麼問。
    他是她的父親，至少在名義上是，他和她之間，除了父慈女孝不可以有其他，否則，他們都將會被安上一個罪名……亂倫！
    皎兮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也不好逼問，便扶著她走到一處平地，屈指一掃便化出一塊平滑的大石。
    “來，坐吧！”
    商兒依言坐下，想了許久終是問道：“皎兮姐姐，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一個至親至信的人說愛你，你會怎麼辦？”
    微風吹起絲絲碎發，皎兮的目光驟然變得犀利，她看著商兒，有一刹那，商兒從她的眼眸裏看到了風雲變色，然那驚色很快就變成波瀾不興，皎兮笑了，笑得十分牽強。
    “怎麼問這個？”
    商兒心虛地還以為皎兮知道了什麼，聲音輕了下去，道：“我本該恨他的，我從小把他當做最可以信任的人，他卻……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前幾天我風寒，他夜夜來我房中看我，他以為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就像有心電感應似的，他一來我就醒了，而且再也無法入睡。我討厭這種感覺，它讓我摸不清想不透！”
    商兒隻有一個親人，那就是海神。如果說皎兮一開始還如在雲裏霧裏一般，那麼聽到這裏，便豁然開朗了。
    天！
    她捂住了嘴，然看商兒眼神中卻沒有多少驚愕，隻多了憐憫。
    “那你呢？除了剛剛說的，可還有別的感覺。比如……心悸？”
    商兒抬頭看著她，細細回想著皎兮所說的感覺，隻見她眉頭深鎖，胸口的衣裳已被捏皺。
    “我……”有。
    每當若站在她的床邊，她的心便失去了控製一般在胸腔中亂跳，還好整個人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那緊握的雙手還不至於暴露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
    一刹那的失神之後，商兒猛然驚醒，她刷地站了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不可置信地瞪著皎兮。
    與其說是瞪著皎兮，不如說是透過皎兮漆黑的瞳孔瞪著瞳孔中的自己。
    “不會的……”她後退一步，忽然大吼道，“怎麼可以！”
    “商兒！”皎兮見她如此激動，慌忙上前按住她的肩，“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以，商兒！事情發生了就要麵對！”
    商兒一把甩開她的手，頭如撥浪鼓一般搖著，不住說著不可以。
    “商兒，你聽我說！”
    她大力推開皎兮，雙目赤紅看著她，冷笑一聲：“你別說了！你也是他派來的吧？派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皎兮心知她誤會了，矢口否認。
    然商兒根本不聽她的，歇斯底裏地大叫一聲便跑開了。皎兮站在原地卻沒有追上去，她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感情噴薄而出。
    哥哥，你瞧！又是一段禁忌之愛……
    她抬頭，望著天宮所在，嘴角緩緩牽出一抹冷笑。
    那個無情無義的地方，休想她再回去！
    商兒越跑越遠，竟然進了深林。她看著腳下雜亂的灌叢和眼前參天的古木，慌亂極了。
    這是什麼地方？
    她胡亂地轉著，卻發現怎麼走都走不出去，看看天色，已經快黑了。她頹然地靠著一棵樹坐下，精疲力竭地閉上了眼。
    她是被狼叫聲嚇醒的，聽那聲音，狼群怕就在不遠處，而且不是三三兩兩的幾隻，而是一群！
    商兒麵無血色地站了起來，四下張望著尋找可以避難的地方，然而眼前除了灌樹叢還是灌樹叢，她害怕極了，又不敢呼救，生怕引來狼群。
    “嗷嗷——”狼叫聲越來越近，她甚至能看見幽幽的綠光。
    無意識地後退，卻聽身後傳來簌簌之聲，她回頭，瞳孔皺縮，差點沒嚇暈過去。隻見一條五花大蛇鼓著綠油油的眼虎視眈眈著自己，紅色的杏子時長時短。
    它在等一個機會，好一擊即中，將獵物咬死。
    商兒悔得腸子都快青了，若不是自己跑進這個迷宮一般的樹林，又怎會前遇狼後遭蛇？！
    快來人吧！無論是誰隻要能將自己帶出這個鬼地方！
    父親！求你……快出現吧！
    潛意識裏，她乞求著若的出現。
    五花大蛇看清了形勢，驟然發動攻擊朝著商兒撲了過來，隻聽商兒一聲淒厲的尖叫，那蛇便飛到一半軟軟的掉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商兒回頭驚喜地看著來人，眼眶一熱，用力撲了上去。她死死拽著來人的衣服，埋在對方的脖間失聲大哭。
    她嚇壞了。
    “皎兮姐姐！”
    皎兮一言不發，隻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漸漸定了她慌亂的心。她牽起商兒的手，屈指一動，便帶著商兒駕雲而去。
    商兒哭夠了，很不好意思地離開了皎兮的肩，怔怔望著腳下的山頭。過了很久，她才開口：“皎兮姐姐，下午的事是我不對，我……”
    皎兮握緊了她的手，卻為著一詞，隻是看著她柔柔笑著，商兒看得失了神。這笑容很眼熟，從小到大，她都是驕傲地獨占了這份笑容，碧落黃泉之中，還有誰能有她如此福氣？
    “父親……”心之所向，口之所述。
    然皎兮渾身一震，極不自然地別開了眼，她手一拂，雲頭便墜到了商兒所住的小茅屋。
    她指了指商兒的房間，示意她進去睡覺。
    商兒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屋子，剛走幾步又回頭拽住皎兮的手，求道：“皎兮姐姐，我害怕，你跟我一起睡吧！”
    皎兮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剛要拒絕，卻聽商兒眼中含著淚又求了一遍，心下一軟便點了頭。
    小茅屋從外麵看簡陋的很，然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裏麵一樣也不缺，商兒從櫃子裏抱出一條厚厚的被子往床上一扔，三兩下便鋪好了床，皎兮看著她利落的動作再看看狼狽不堪的床，忍不住笑了，這動作自然換來商兒沒好氣地瞪視一眼。
    夜深人靜之下，隻有幾縷難以聽見的呼吸規律地起伏。商兒因有皎兮陪伴，很快就入睡了，白天耗費了她太多的體力，剛才又嚇得她高度緊張，現在鬆懈下來，隻覺得整個人軟軟的沒氣力，一沾枕頭就呼呼睡著了。
    然睡在外側的皎兮卻一直沒有合眼，她側頭看著商兒的睡顏，嘴角浮現一抹滿足的笑，袖風一動，皎兮的容顏便緩緩退去，換上了一張亦男亦女的絕色容顏。
    他慢慢湊近商兒，一手拂開蓋在商兒臉上的碎發纏綿地撫著她的素顏。
    “商兒。”他情難自禁，忍不住傾身吻上了她的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