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苑殿燈火通明。
    鑲金雕龍案後，慕容煜手握玉盞，含笑看著眼前的歌舞，似乎略帶醉意，但微眯的眸中，掩住仿佛可以吸附一切的深黑。
    在他的右手下，坐著北夷可汗赫連烈，和公主赫連朵兒，一身紅衣在燈光下泛著鮮豔的色澤，光影中，隻見嘴角彎扯，卻更像是一種不屑。
    赫連烈的對麵，是一副散漫模樣的慕容燁，眼光拂過赫連朵兒的眼神裏，輕輕現了一絲趣味。再右邊，便是一身玄色衣袍的殷子瑞。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眼神疏冷，似乎一切與他無關。
    兩邊再下去，皆是朝廷的文武要官，按照品級高低依次而坐。矮案方墊，觥籌交錯間相互談笑，耳邊絲竹聲聲，眼前彩衣翩翩，宮女內侍穿梭其間，熱鬧盡顯。
    一曲舞盡，場麵稍顯安靜，慕容煜抬頭，含笑的眼色明若朗月，輕輕掃過座下的眾人，接著看向赫連烈，笑問，“今日歌舞可汗覺著怎樣？”
    赫連烈握著杯盞的手向上一抬，大笑了聲，道，“謝皇上今日之宴，中原之風果真美妙！”言罷，仰頭飲盡杯中酒。
    慕容煜亦端起酒杯，身邊馬上有侍女過來倒上酒，溫朗一笑，緩慢飲下。
    “中原的舞藝也不過如此。”當慕容煜放下空杯時，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女子輕快的語調，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四周的目光的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朵兒，不得無理。”赫連烈偏頭斥責，微帶怒氣。
    赫連朵兒輕哼一聲，道，“本來就是。想中原大軍氣勢風發，怎麼今日所見之舞卻綿軟無力，豈不叫人笑話！”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無不尷尬。赫連烈正欲再說什麼，慕容煜先笑著開了口，“那公主覺得怎樣的舞姿才算是好呢？”臉上溫朗笑意不變。
    見慕容煜表情依舊優雅，並未流露出一點生氣的樣子，不禁對他生出一絲好感，語氣也收斂了些，“皇上若不介意，朵兒願獻舞一曲。”
    四周目光再次齊齊投射過來，有期待，有鄙夷，有關注，有冷淡，赫連朵兒全都無視，隻抬頭看定慕容煜，等他開口。
    眼底微微一波，唇角溢出絲淺笑，慕容煜靜靜回望她，潤聲道，“公主請吧。”
    赫連朵兒起身走進殿中，環顧下四周，道，“朵兒的舞，需有配得上的樂曲。”
    “哦？殿中樂師，難道沒有公主滿意的？”
    赫連朵兒美目輕抬，看向首座，傲然說，“請皇上恕罪，朵兒一個都看不上。”
    話既出，人群再度嘩然，平時在朝堂上肅立而站的文武官員們，此刻也忍不住交頭接耳，發出感慨聲聲。一直冷淡坐於座中的殷子瑞亦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喧囂聲中，慕容燁劍眉微微上挑，露出一個頗含興味的笑容，隻輕輕咳嗽一聲，四下竟一下子安靜不少。
    “這些樂師，可也算我燕朝數一數二的了。公主未免太過挑剔。”
    慕容燁的突然出聲，引的赫連朵兒側頭看去。入目一張輪廓分明的臉，衣飾華貴，器宇不凡，心下既知這便是靜王慕容燁了。仔細看了會，又回頭瞧一眼慕容煜，不得不感歎慕容氏男子個個容止可觀。
    “不是朵兒太挑剔，隻是奇怪堂堂大燕，難道沒有一個技藝超群的樂師麼？同樣，也不是朵兒自恃頗高，隻不過朵兒在北夷時，唯有東嶽先生的琴才與朵兒的舞配合無差。”雖暗讚二人氣度，但語氣依舊未變。
    “東嶽先生？可是琴絕東嶽之？”不知是誰驚歎一句，所有人皆露出恍悟而氣憤無奈的表情。
    無論在中原還是塞外，有兩大人物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醫神南玄子，琴絕東嶽之，一個醫術能起死回生，一個琴技則出神入化。而如今，赫連朵兒在此以東嶽之的琴藝來作為比較，敢問當今世上，僅憑“琴絕”二字，又有誰可以超過？這不明擺著是刁難麼！
    眾人憤懣的表情赫連朵兒視而不見，隻是笑著站在那裏，讓空氣中隱隱有冷火蔓延。
    “東嶽先生即為‘琴絕’，怕是難有超越之人。不過，若單單相較而言，或許有一人能與之比上一比。”慕容煜握著杯盞轉了一會，在一股僵持的氣氛中優雅開口。
    赫連朵兒眼睛一亮，幾分懷疑，幾分興趣，忙問道，“那人是誰？”
    慕容煜沒有馬上回答，隻是淡淡笑了笑，招來身邊內侍吩咐了幾句，待內侍受命離去後，才望著赫連朵兒緩聲道，“不急，還請公主先回座稍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