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的速度總是超過人們的想象，十天的日子仿佛一瞬便已度過。
    肅王為孟卿因安排了個職位，讓他隨軍前去。
    千叮萬囑之後，李秋吟隻能目送著孟卿因駕馬隨軍隊而去。無論她如何留戀，都隻能看幾眼他不忍離去的回眸淺笑。
    隊伍漸行漸遠，當馬蹄聲完全消失之後，隻餘下李秋吟一個人站在郊外瑟瑟的晚風裏。
    涼風陣陣，李秋吟瑟縮起來，卻不敢盼望有人為她披上一件衣衫。
    她覺得很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她想要回家，卻仿佛不知道路在何方。
    開闊的郊野，一如她空蕩蕩的心。
    這時，劃過一道日暮的鳥鳴，瞬時遠去了。
    李秋吟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一個她想去，卻始終不敢去的地方。
    那一刻，她的心裏緊張起來，雙腿好似不聽控製，鬼使神差地向那個地方移動。
    一路上，李秋吟都魂不守舍，仿佛世間一切都在那時消失了，隻留她一人彷彷徨徨，飄飄蕩蕩，無處可依。
    終於站在院門前時，李秋吟緩緩抬起頭，隨著那三個大字映入眼簾，她的呼吸瞬間急促。
    曠怡殿。
    當初，是她一意孤行，不顧李英蕭的反對，硬要將哥哥的墳塚立在他住過的院子裏，理由是她要常來看看。
    然而，自墳塚立起以後，這扇門，她再也沒有踏進過。
    此時此刻，她就站在院門前，推開門，她立即可以看到那塊墓碑。
    她卻有些害怕，有些擔心。
    站立許久之後，李秋吟終於顫抖著伸出手，貼在滿是灰塵的大門上，仿佛要尋求什麼溫暖。
    然而，李秋吟心裏一絲抽痛——這院子大概從來沒有人清理打掃過。
    自己不敢來這裏，父親更不會派、甚至可能不允許下人來打掃。
    其實這樣也好。
    李秋吟苦笑。
    因為在紛飛的塵土中，那墓碑反射的白色陽光被削弱，不致瞬間刺痛她的眼睛，刺進她的心窩裏。
    可她還是看到，墓碑靜靜地立在那裏，邊緣的石頭經過歲月的雕琢已經有些損壞，幸運的是，上麵的字跡尚且清楚，蒼勁有力。
    和她那麼多年來想象的一模一樣。
    李秋吟緩緩地移動腳步，直至那墓碑伸手可及，才站住腳步。
    她伸出手，顫顫地撫摸上邊的字跡，淚水簌簌地落下，身體微抖。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吟兒來看你！”李秋吟抽搐著嘴角，笑，笑著叫“哥哥”，不停地叫，仿佛要一次叫個夠。
    李秋吟隨意抹了一下臉龐的淚水，在墓前盤膝而坐。
    “哥哥，時隔八年啊，吟兒……終於來看你了。我……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嗯……哥哥，這麼久了，你還記得，我們一起放風箏的時候嗎？
    “那時候，是你親手為我做的風箏。嗬嗬，我還記得它長得什麼樣子呢！那麼醜……你可真笨！”李秋吟幹笑兩聲，“小時候笨得總挨我欺負，長大後還……”
    即將說出的話仿佛利刺，讓她難以出口。
    “哥哥。”李秋吟斂笑，淚水更加洶湧地滑下，“那個時候，有人欺負我，我就對他說，我哥哥不會放過他。可是，現在呢……”
    李秋吟目光空洞地望向遠方，許久。
    突然，一個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那人仿佛經過了深思熟慮，出口時卻仍舊凝噎。
    “吟兒……”
    聞言，李秋吟渾身一個激靈，心跳瞬時加速，下意識地站起，回頭，隻見蘇離觴一身黑衣，肅立在晚風中，有如一個寂寞的魂靈。
    許久後，李秋吟才勉強鎮定了一些，眉頭微蹙，雙手顫抖著握緊了拳頭，目光霎時變得冷冽，似乎要將眼前的人生生地洞穿。
    “你來做什麼。”李秋吟冷冷地說完，突然感到臉龐一陣涼，有些窘迫地轉過身去，重新坐下，拭去淚水，努力做出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今天……大軍出征……我……我不……不放心你……來看看……沒想到……”
    晚風蕭瑟，天邊一片青黑，夕陽沒有灑下太多豔彩，就悄悄地在烏雲後掩去麵容。
    李秋吟偷偷地深吸一口氣，說出的話平靜了下來。
    “沒想到我在這裏？”
    “嗯。”
    “嗬。”李秋吟冷笑，“我來看我哥哥。”
    蘇離觴不語。
    “你知道嗎，我哥哥是這世上最好的哥哥。隻是，他死了，在我十歲那年死去了。”
    蘇離觴頷首，“我知道。”
    “哈哈。”李秋吟放開聲音冷笑兩聲，“蘇離觴，既然來了，你要不要，拜一拜我哥哥。”
    “……是。”蘇離觴道。
    李秋吟端坐墓旁，看著那雙黑色的靴子緩緩來到她的身邊。
    蘇離觴先落一膝，另一膝隨之撞地，李秋吟覺得地麵顫了兩顫。
    “蘇離觴拜見曠怡郡王。”蘇離觴說，雙手扶地，一拜。
    “你不想對他說點什麼嗎？”李秋吟咬住嘴唇。
    “不要忘記你對妹妹的承諾。”蘇離觴道。
    “哈哈。承諾？”李秋吟冷笑，“你不覺得，對一個死人談‘承諾’，很可笑也很可悲嗎？”
    蘇離觴緩緩地轉過頭，淡淡地凝視著李秋吟，道：“承諾一句，便是永恒。與生死無礙。”
    李秋吟無言以對。
    蘇離觴便也不語。
    “好。”李秋吟突然揚起嘴角，站起身，緊盯著墓碑上的字，“既如此，哥哥，我等你來生。”
    說罷，李秋吟轉身，大步向院門外走去。
    留下一個黑色的身影，黑色的發絲在越來越暗的夜色中飄揚，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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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二第33章：奈何期盼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