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吟的神色有了如此大的異常改變，孟卿因卻依舊蒙在鼓裏，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不知她為什麼會這樣。不過在他的心中，也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李秋吟猛地站起，聲音不自覺地抬高：“你說的可是真的？”
    孟卿因平平靜靜地坐在那裏，仰頭望著她，揚眉答道：“當然是真的。”
    “怎麼證明？”李秋吟問道。
    “證……”孟卿因苦笑，一臉為難的表情，“要不……要不這樣，我帶你去我家，然後你親自問問我爹，問，我，是不是，他兒子？”
    李秋吟卻沒有心思開玩笑，如果是真的，那這就是一個驚天的大玩笑，自己將會陷入極為尷尬的境地。
    “這樣，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明天上午，我到丞相府去見你，如何？”李秋吟道。
    孟卿因此刻也站起身，嘲笑道：“你以為丞相府是什麼地方，你想進就進？難道你……”
    他微微皺眉，更加覺得李秋吟的身份很可能不一般。單是身上那股高貴和霸氣，就不是普通女子所能擁有的。
    “你不用管我進不進得去，你隻要說，同意，還是不同意？”李秋吟打斷他的思路問道。
    孟卿因點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如此約成之後，李秋吟也沒有心思再坐下去了，神色慌張地匆匆離開，回家去了。
    如果他說的真的是真的，那她究竟該喜還是該悲？
    喜的是他們不是敵對關係，可以放心地交待一切。
    悲的是，她居然為了他而拚死取消了與他的婚約，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如果婚約還在，自己可以以較為妥帖的理由違背誓言，還有一絲心安——自己是被迫的——也許老天不會讓誓言應驗，母親也會理解；可婚約已解，自己再違背誓言，哪怕願意放棄輪回後的幸福，對母親也會於心不安啊！
    李秋吟坐在自己的床上，將繡著精美花紋的絲被抱在懷裏，覺得心裏亂七八糟的，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絲被上的花兒，正綻放得濃豔，絢爛無比。
    夜晚，與蘇離觴約定的時間到了，李秋吟換上夜行衣，偷溜出門去，來到蘇府，見到蘇離觴已經換好衣服等在門口了。
    看到李秋吟出現，蘇離觴迎了上去，神情極不自然，低低道了句：“你來了……”
    “嗯，走吧。”李秋吟淡淡道。
    兩人來到肅王府的後方，那裏有一麵高牆，從那牆上翻過，便是老皇妃所住的庭院的後院。
    在不為人所注意的角落裏，二人皆換下夜行衣，露出日常所穿的衣服，又各自撫平了心情。
    來到前院，正堂灑出的溫馨燭火，暖暖地籠罩著二人，輕撫一般，卻險些招惹了他們的眼淚。
    李秋吟上前，躲在門口，看到祖母正側倚著閉目養神，便悄聲示意在她身邊扇著扇子的丫鬟過來。
    那丫鬟一身白衣，跟其他的小丫鬟身穿的藍衣不太相同，要精致許多，年齡也比其他丫鬟略大。她看了一眼老婦人，悄悄走了過去。
    “冷香，把她們都帶出去，沒我吩咐，不許進來。”李秋吟吩咐。
    叫冷香的丫鬟點了點頭，照她說的做了。
    準備好以後，李秋吟輕快地跑了進去，展開笑顏，朗聲叫道：“祖母！你看誰來啦！”
    老婦人微微驚訝，睜開眼睛。
    李秋吟側過身，為老婦人的視線讓開一條路。
    老婦人眉頭微顫，急忙望了過去。
    當那日思夜念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時，熱淚頓時盈眶，她甚至難以相信，這不是一個夢。
    蘇離觴快步走上前，淚水在眼眶打轉，立刻雙膝跪下，叩頭道：“祖母……”
    “觴兒……”老婦人顫抖著向蘇離觴伸出手。
    蘇離觴連忙跪著向前移了兩步，緊緊握住她的手，靠近她的身邊，竟然泣不成聲：“祖母，觴兒不孝……兩年了都沒有來看您……”
    “觴兒……祖母想你啊……”老婦人的淚水在臉龐洶湧，滿頭銀絲在燭火下微微發亮，襯得她的麵容幾分滄桑。
    李秋吟笑著流著淚，走過去輕輕關上了門。
    這時，她聽到祖母在叫她，便連忙走回去，握住祖母向她伸出的手。
    老婦人一手拉著李秋吟的手，另一隻手拉過蘇離觴的手，顫抖著將這四隻手握在一起。
    李秋吟一怔，手一顫，下意識地想要縮回。因為那溫暖和柔軟，恍如隔世，現在的她應該已經無福消受，也不該貪戀了。
    然而，祖母那毫無血色的臉上流露出的幸福和滿足，讓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能那麼殘忍，便任憑祖母如何去做。
    蘇離觴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李秋吟手腕上的傷口處，一陣哀傷劃過眼底。
    老婦人沒有注意，而是連連點頭，和藹地笑著：“觴兒，吟兒，祖母老了，在這世間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放不下的，隻有你們啊。隻要你們幸福，快樂，祖母也就放心了。哪怕明日就告別人世，也含笑了。”
    李秋吟低頭，將難以抑製的抽泣壓低，哭道：“您別這樣說，您一定會福壽綿長的。”
    老婦人搖搖頭，突然咳嗽了幾聲，說道：“我最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估計大限之期不久矣。”
    “祖母……”李秋吟泣道。
    老婦人接著露出一個微笑，話語中的柔情幾乎將人軟化：“今天能夠同時見到你們兩人，祖母很滿足，很幸福。真的。你們以後無論在天涯還是海角，都不要忘了，這一輩子，對方才是你最親的人啊！”
    她閉上眼睛，用手中的帕子擦拭淚水，沒有注意到二人的神色變化。
    蘇離觴咬咬下嘴唇，柔聲道：“祖母……觴兒無論身在何方，都會永遠牽掛著您的。還有……吟兒……”他將頭深深低下，全部的麵部表情都隱藏在了燭光背後。
    李秋吟聞言，一時恍惚，又快速清醒，醒來徒留淚水滿麵。
    “嗯……嗯……祖母知道……知道……”老婦人的聲音仿佛被淚水充斥，沉重得漸漸低下去。
    李秋吟覺得，燭光很亮，很溫暖，很淒美。
    後來，蘇離觴從懷中取出一支發簪，白玉製成，華貴而不失素雅。他親手將它戴在老婦人頭上，笑言祖母仍和年輕時一樣漂亮。
    老婦人笑個不停，說這孩子竟學會了奉承，自己年輕時他哪裏見過。
    蘇離觴大笑，任由老婦人撫摸他的額頭，一時間竟真的簡單可愛得像個孩子。
    兩個人陪著老婦人，一直到她漸漸入睡，才走了出去。
    蘇離觴幾乎一步一回頭，他不知道，下一次來看祖母，又會是何年何月。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那麼一天。
    李秋吟走在後麵，熄滅蠟燭，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風淡夜靜，暢爽宜人。
    李秋吟轉身，頓時僵住。
    她萬萬也想不到，竟然看到兩個人影在夜風中對立，抖動的衣袂幾乎要定格成一個靜止的畫麵。
    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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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21章：盛裝光臨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