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隻問了一句話就攔住了白齊，“她可信你？”是的，水兒不會信白齊。孽境在不歸林出口的截殺，藥王穀的袖手旁觀，入穀處啞伯的阻攔，封遙的別有用意，她怎麼會信藥王穀的善意。
    不幾日，左一便離開了藥王穀，璿璣閣的事總要弄個清楚明白，何況秦天看向他的神色從沒有和緩過。藥王穀空前寂靜下來，白齊整日蹲在藥廬裏不再出門，就連時常來天水閣的青嵐也不再出現。
    將近年關，穀裏忽然就轉了氛圍，紅色的燈籠一掛上，便多出了幾分熱鬧。秦天不知從哪突然冒了出來，拖了啞伯在住風亭下棋，左棠衣披了大氅在一旁煮茶。風有些冷，啞伯咳了幾聲，秦天拈了枚棋子，扣了扣，開口道，“白齊還在氣你？”
    啞伯接了左棠衣遞過來的茶，沒有理會秦天。秦天也不在意，啞巴多年不開口，此時自然不會出聲。正沉默間，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從斜石徑傳來，啞伯的手便是一頓。秦天冷笑出聲，“他讓你攔你便去攔，如今後悔了？”
    “小衣！”青嵐衝進亭中，接過茶也顧不得燙就灌了一大口，“走，梅花開了，去看看。”說罷架起左棠衣就走。“啪”，茶杯碎裂，水滴四濺，啞伯顧不得避開，越過秦天想要攔下青嵐。秦天伸手托住了啞伯的臂彎，聲音低的就像呢喃，“你後悔有什麼用，到如今誰都阻止不了了。”從他和自己一樣，任由白齊將匾額擊碎那一刻起，就阻止不了了。
    啞伯手中拐杖狠狠杵地，卻沒有掙開秦天的手。一切都已經按照封遙所想的發生了，他攔了幾個月卻再也攔不住了。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白齊就扯著封遙怒氣衝衝的向他們走來。
    就像身後有惡鬼一般，青嵐扯住左棠衣一路狂奔。出了斜石徑，轉了幾轉，就來到了藥廬旁的梅林前。大片紅梅映入眼簾，青嵐輕籲了口氣，鬆開左棠衣，一拱手，“小衣，實在對不住”話未完，就被林中傳來的劍鳴聲打斷了。整個藥王穀用劍的人隻有水兒，青嵐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伸手攔住了左棠衣。左棠衣都被他弄糊塗了，“青嵐？”
    青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隻想把人帶過來，避過封遙和白齊。天知道他那個仿佛一百年都不會下山的師妹為什麼會在這林子裏練劍，這下好了，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天水閣不能回去，藥廬去不了，偌大的藥王穀中隻有壽山可去了。“小衣，我不知道師妹在這裏練劍，我們避開些？”
    剛到壽山腳下，就碰見兩個自稱是水兒侍女的帶劍女子，張口便是“東方公子”。青嵐臉都白了，卻隻能帶了人轉去了梅林。封遙的布局直白到囂張，而他卻可笑到要塵埃落定了才後知後覺。
    身旁暗香浮動，左棠衣伸手折了一枝梅，手指拂過那些半開的玲瓏花苞，笑了笑。手中的花像是被笑容所惑，次第開放。南山有笑梅，花皆半開，折枝一笑，朵朵為君開，他原以為那是娘親編來哄他的誌怪傳奇，不想卻真的存在。左棠衣輕笑，手中的花枝落地。剛剛的女子，他看的很清楚，是娘親留給他的人，失蹤不過四年，身量長高了，麵容變化卻不大。她沒有死在塞北十四樓裏，她在用另一個身份活著。
    紅梅林中，水兒小心翼翼避過青嵐，拐上了一條與他們相反的小路。自從留在了依山閣，這個名義上的師兄就一直追在自己身後，家長裏短的囉嗦。今天吃什麼，師父又做了什麼傻事，後山有幾隻鬆鼠，就連他的住處塌了半堵花牆都能拿來說上一天，白白糟蹋了那副清俊的相貌，讓人見了他就想躲。正走著，便看見交錯的花枝後露出的一角青衣，水兒快步穿過小徑，打算繞個彎避開人。卻不知道誰觸動了機關，林中景物眨眼就換了方位，擰身避開撞過來的枝杈，卻險些撞上了人，水兒腳尖點地，伸手一搭樹枝，整個身體騰起畫了個大圈，堪堪落在了左棠衣身前。
    “水兒！！”青嵐的喊聲震得林中花瓣簌簌下落，也驚了相對的兩人。左棠衣的目光略過水兒腰間的玉佩，拱手，“在下左棠衣，姑娘可是青嵐的師妹？”身前的小姑娘，一張臉平淡無奇，隻一雙眼生的極好，左棠衣心下一笑，能驚到左一，讓他的刀慢下來的臉可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水兒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矮了左棠衣不止一個頭，自是看清了他手掌上的蛇形印記。血蓮，如果這是封遙這番折騰的目的，那她要快些召集七部了。點頭應了左棠衣的話，水兒抱拳回禮，“左兄。”對麵少年生的幹淨，一雙帶笑的眼蘊著冬日暖陽的溫度，人還沒笑就先帶上了三分和煦。
    機關開啟，便不能再亂走了，隻能先到林中心的角亭，鎖上機關再尋路出去。不多時，兩人就看見了紅梅掩映的一角飛簷。亭柱的紅漆都剝落了，不知誰用劍在廊柱上刻了兩行字，筆走遊龍，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戾氣。“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左棠衣的聲音尚帶著少年的黯啞，聲音一低就擾的人心裏發悶的不舒服，水兒忍不住側頭看過去，卻對上了正看過來的雙眼。
    水兒縮在衣袖中的手握了一下拳，她突然想起沈洛曾經說過的話，這世上總有人是讓你看到心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