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裏？
    純粹的深藍，不是天空，不是海洋。
    這裏是哪裏？
    身體失去了重量，輕輕懸浮著，四周是透明的泡沫在不斷湧起，每一個泡沫之上都有著一道身影，深藍色的身影。
    那些泡沫飛快地從眼前閃過，然後又迅速炸裂。每破碎一個，心口就劇烈地疼痛。
    深藍，那深藍的記憶深處，莫明的絕望，緊扼住喉嚨。
    無法喘息，無法……喘息……
    他似乎被空氣所溺，不斷掙紮，卻始終無法逃離。
    “啊哈！呼呼……”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沐宣一時仍無法鬆懈，緊繃的神經仍在為夢境中的深藍而脆弱地泛著疼痛，他大力的呼吸著屋內的氣息，那是不熟悉的花香。
    當他將注意力轉移到身處的環境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回到屋中，但並不是他所住的旅館。
    “你醒啦。”房門被打開，端著茶點的鈴蘭走進了室內。她似乎並不急於解釋什麼，隻是有條不紊地替他擺放好茶點便又準備離去。
    “等，等一下。”他慌張地將她叫住，不懂她忽然表現出的冷淡。“為什麼我會在這？桔梗呢？”昨日所發生的一切仍曆曆在目，那刺目的腥紅他一輩子也忘懷不了。
    “這不是應該問你嗎？”原本已經踏出房門的腳又重新收回，鈴蘭怒中帶怨的神情讓沐宣感到莫名的恐慌。
    “是不是桔梗出事了？她怎麼了？”記憶在劍刺下的那一刻中斷，他隻記得當時自己被深藍色的旋窩吞噬，絕望地墮入黑暗中，直到現在才剛剛清醒。
    “她還沒醒。”頭黯淡地垂下，“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到底怎麼了？”
    “你以為你隻是昏睡一天嗎？”
    “難道……不是嗎？”
    “你們已經昏迷了六天了，而桔梗她還沒有醒！”
    他起身的動作完全僵住，風拂在臉上，竟顯得有絲疼痛。
    天氣是怡人的舒適，風卷動白色的窗紗，空氣裏混雜著陽光的熱度以及花的香氣。潔白的牆壁上有著晃動的樹影，斑斑駁駁，騷動著人的睡意。櫥櫃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空白的相框，沒有相片，空蕩蕩的，像是要訴說出無法訴說的過往一般。
    而床上依舊沉睡著的人臉上也不由得露出珍貴的愜意的笑容。
    沒有了紛爭，沒有了喧鬧，蒸餾出的寧靜。
    這就是沐宣走進桔梗房內所看到的。
    聽鈴蘭說，他和桔梗一同昏倒在家門前，她清晨打開大門時也被嚇一跳。他身上有幾處骨折，而桔梗雖毫發無傷臉色卻十分糟糕。他們為他請了醫生，但桔梗的情況特殊，隻能任由她這般沉睡，直到她自己醒來。
    昏迷前的記憶零零碎碎，他實在想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身體上還纏著白紗，疼痛也仍在叫囂，沒有什麼值得稱為不真實的存在，而她就在自己的麵前，安靜的沉睡，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為什麼你還不肯睜開眼睛？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很多事要問你。”他大著膽子撫著她冰涼的臉頰，得不到任何回應。想歎氣卻還是硬生生忍住。餘光掃過這間樸實簡單的臥室，沒有什麼裝飾品，隻有床邊上幾個柔軟的抱枕。窗台上擺放著一盆鈴蘭，明明花期已過卻依然有絲任性地綻放並綻放得異常熱烈。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但你讓我覺得自己離你越來越遙遠。”他輕柔地撫著，害怕驚醒她，卻忘了她仍在昏迷中。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的細小聲音，混雜在風裏，更讓人昏昏欲睡。
    “好無聊啊。”孩子稚嫩的嗓音忽然從窗外傳來，驚得沐宣立刻收回了手。他走至窗邊，向外望去，卻被一隻花貓撲上了臉。爪子緊緊抓著他的臉不放，溫柔的身體貼著五官，毛發瘙癢著敏感的鼻子，他覺得自己就快不能呼吸，卻怎麼也扯不開賴在自己身上的花貓。
    “nightmare，不可以這樣喲。”稚嫩的女童的聲音再次響起，隻不過這次是在耳畔。原本糾纏不休的花貓一聽到命令立刻從沐宣身上躍下，跳入主人的懷中，親昵地蹭著，發出喵喵的叫聲。
    “這是我養的貓，叫nightmare。而我叫紫衣喲。”紮著羊角辮的女孩不知何時坐在了床邊的藤椅上，晃著百褶裙下的雙腿，露出甜蜜的笑容。
    “nightmare？”他看著她懷中那隻有著美麗花紋的花貓，實在無法將它與夢魔這樣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是啊，是桔梗姐姐取的。”她摸了摸nightmare的頭，一臉得意。“當時姐姐一起床就立刻幫我想好了名字。”
    啊，桔梗是生氣了啊。他張開了嘴，有些意外地望向床上仍昏睡著的人兒。對於被吵醒的她而言，那隻貓就如同是夢魘吧。
    “大哥哥，喜歡桔梗姐姐嗎？”
    “啊，我……“被名叫紫衣的女孩突來的問題嚇到的沐宣臉上隨即浮現出淡淡的暈紅，忘了自己原本想問出口的問題。
    “不過姐姐是我的喲，哥哥是不可以搶的。”蹦蹦跳跳地再次跑到沐宣麵前，小小的手拽緊他的衣角，一麵笑容滿麵地對沐宣說著類似撒嬌的話，另一麵則狠狠地一腳踩下。
    “啊，痛！”
    “哥哥，真是的，竟然讓姐姐受這麼重的傷。”嘟起嘴，紫衣一手覆在桔梗的心口，回過頭數落正抱著腳哀嚎的沐宣。
    “桔，桔梗，她受什麼傷了？”
    “姐姐受心傷了啊，因為你。”毫不客氣一手插上沐宣的額頭，力道很大，手指拿開後，可以看到清晰的紅痕。
    “怎麼會？”
    “不要再羅哩羅嗦了，現在隻有你可以叫醒姐姐。”她將花貓再一次抱起，“對不對啊，nightmare。”
    “你知道該怎麼做嗎？”對這樣一個年幼的孩子他無端的抱有著期望。
    “童話裏，王子的吻不是可以喚醒沉睡不醒的公主嗎？雖然不承認哥哥是王子，不過也隻能靠哥哥了。”小臉整個皺在一起，表現出她是多麼的不情願。
    “這樣真的有用嗎？”
    “當然。”
    “我……”他有些躊躇，隻是望著桔梗安靜的臉龐，血氣就一個勁朝上湧，吻她，這樣的事，他實在是不敢想。
    “猶猶豫豫的，大哥哥是不是男子漢啊！”後麵的小丫頭似乎對他的表現十分看不過去，“那我就幫哥哥一把吧。”
    在沐宣尚未回神之際，隻覺得後部受敵，被人狠狠地飛蹬了一腳，身子不受控製地向下跌去，然後唇撞上柔軟而冰涼的觸感，他睜大眼睛，驚慌地望著眼前放大的細致容顏，臉再次漲的通紅。
    喀嚓——亮光一閃。
    身子不由得僵住，有種不好的預感。
    “切，真是個笨蛋。小孩子的話都信。”不屑的語調，從身後傳來。
    他僵住了身子，緩緩回轉身子，看著不知何時一派悠閑地倚靠著藤椅的銀色長發女子，手裏正拿著相機。心裏忽然很涼，通透的涼。
    “唔，這樣的照片要是讓桔梗看到不知會怎麼樣呢？”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將相機收起，從藤椅上起身的陌生女子，一腳正要踩向藤椅時卻又立刻收了回來，金色的瞳仁微微收縮。
    “你也是精靈吧。”那樣異於常人的相貌讓沐宣立刻有所聯想。
    “哦哦，也不算太笨嘛。”
    “你有辦法讓桔梗醒過來嗎？”
    “恩？怎麼不怕我是敵人。”她有些好奇地挑起一邊眉毛。
    “敵人是不會這麼熟悉桔梗的。”他肯定地說道。“而且你前來也一定是為了幫桔梗吧。”
    “說的不賴嘛。好，我欣賞你。你就做我第三十六個手下吧。”豪氣地猛拍了沐宣的肩膀幾下，銀發的精靈顯得十分滿意。
    “啊？”
    “不然你希望我把剛才拍的照片……“她故意不將話說完，讓沐宣自行想像後果。
    “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請救救桔梗。“
    “切，人又跑不掉，你急什麼。和我家那小鬼一樣就隻會瞎操心。”像是想起了什麼麻煩的家夥，她的眉頭痛苦地皺起。
    “好啦好啦，我這就送你入她的夢，能不能讓她醒過來就靠你了。”一臉不耐煩地揚了揚手，僅是憑借中指就將沐宣輕易提起。與其說被提起，不如說是沐宣的身體忽然變得飄渺，失去了重量和質感。
    隻感覺到被人猛地一甩，一道白光閃過，整個人便被吸進了虛無的旋渦中。
    “啊啊，是深藍色呢。我可沒有聽說過還有這樣的顏色。”銀發的精靈難得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那張沉睡的臉，不由得喃喃自語。“西爾芙，你的契約者還真是不平凡啊，竟然惹上這樣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