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見她如此，也動不起一點殺機了，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手中之火登時熄滅。
    朝夕相處多年，如今卻要兵戈相見，盡管明白餘心犯了戒律理應受罰，他作為妖族執律也不能手軟，但如今見到餘心舍生赴死的模樣，他實在做不到對自己的妹妹下手。
    “你另覓個地方躲起來吧，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他沉默良久，還是留了她一條活路。手心一轉，變幻出一朵蓮花來，放在水麵上。
    目光觸及到那朵蓮花，餘心不禁訝然。
    那朵蓮花生的秀致清雅，微黃的花瓣裏盛著一顆明珠，像是有靈氣一般，由內至外散發著熒熒白光。她伸手將蓮花撈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蓮花入手之後餘心才發現它輕得幾乎沒有重量，隻有中心那枚珠子透著暖意，沿著花瓣傳遞到她手上。
    餘心抬頭看向男子，目光裏已帶上些許不忍，“哥哥……”
    別人不知這花的妙處，她卻是再清楚不過。尤其是中心那顆珠子，那正是男子的內丹。常人服下便可長生不老，妖精用了也能增長百年功力，對於此刻的餘心來說，正是上好的療傷聖藥。
    可內丹一旦進入他人體內，所有者便會折損千年修為，如果根基不穩，更有可能支撐不住恢複本體，且，再沒有成妖的機會。單單隻是把內丹通過幻術強逼出來，也是極耗靈力的一件事。
    一想到這些，餘心的眼眶霎時紅了。他的哥哥，從小到大向來是他待她最好的，若是她鬧了事必定是由他出麵解決，受了傷也總由他幫助。而今為了她，竟然連修為也不要了，逼出內丹要給她療傷。
    一旁男子的臉色已白得不能再白，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搭著牆壁緩緩坐下，喘息了幾下，才正視餘心，勉強扯了個笑，卻慘淡至極，“平日裏誰都沒你精，現在這麼大個寶貝放在你麵前怎麼還不快點收下。”
    聽男子還強撐著和她打趣，餘心的臉色更加差了，像是不忍心再看到男子虛弱的模樣，餘心垂眸，輕聲問道，“哥，你把內丹給了我，以後怎麼辦？”話一出口才發現聲音已經哽咽。
    他們之間雖然以兄妹相稱，但本體卻是一隻螃蟹，一條鯉魚，一個生在海裏，一個活在河裏，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相伴千年，餘心心裏也還是有芥蒂的。隻是現在她卻發現原來他為了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她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對她那麼好，也不想知道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她不是個好人，便宜擱在眼前她不會不占，更何況是能夠使她快速痊愈的大便宜。隻是男子這麼舍得，反倒讓她別扭起來了。心底某一處，好像也因他而被觸動軟了幾分，帶著眼睛也酸酸的，想哭。
    “我方溪這輩子就你一個妹妹，當然得對你好，再說為自己妹妹受點苦有什麼大不了的，比起之前在海裏那些曆練不過是九牛一毛。”男子還想再笑笑，氣息剛一加快就不知牽動了身上哪處，即刻痛得抽氣，一手也更加用力地按著心髒位置。
    即便痛如刮骨，他卻還是咬牙忍受，盡力不發出一點聲音讓餘心察覺。
    餘心哪裏會看不見，眼裏瞬間漫上了一層水汽，她看著方溪的臉，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出口。又低下頭將那朵蓮花捧至眼前，隻用一手托著，騰出一隻手把蓮蓬上放置的內丹捏起，抓在手心。
    “哥哥，你的恩情，餘心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的。”餘心抿緊了唇，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隻是遲遲不肯落下來，她斂眉說道，聲音艱澀沙啞，正是哭泣的征兆，最後還是橫下心，手一抬一送，把那顆內丹咽了下去，“今生，就當我欠你的好了。”
    再沒有比這更絕情的話了，方溪苦笑一聲，無力地靠在牆上，眼神卻立時清明起來。他剛才是拿自己的修為去賭餘心不會放棄他，可是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他一向認為隻有人類才會對自己身邊的人那麼狠心，其實妖與人又有何不同。心術不正，人便入了邪道，心生異念，妖也能叛出妖門……這二者，不都是也一樣的寡情，哪裏有區別。
    他堅持著用最後一絲神智看清楚餘心，看著她尾鰭間染上一層紅光，蜿蜿蜒蜒攀到胯部，頃刻間金光大作，魚尾在光芒中分為人的雙腿，慘白的兩頰逐漸有了血色，眼裏又恢複了往日神采。
    真漂亮，方溪輕輕勾起唇角，溫柔地看著餘心如是想到，隻是有點冷了，他縮了縮身子往牆那靠去，卻一點也驅散不了這股寒冷，這感覺就像被人凍在冰塊裏一樣。他強撐著想要再看餘心最後一眼，卻提不起力氣，身體逐漸透明，最終化為齏粉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