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自己把門推開之後就朝著浴缸的方向把麵包拋了過去，抬頭想看清有沒有把麵包扔準時卻愣住了。
    浴缸裏的紅鯉魚不見了。
    浴缸裏隻有一泓清澈見底的水，再看不見那條鯉魚豔紅矯健的身影。
    “魚呢？”梁越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時忘了把門合上，他幾步衝到浴缸邊上，往裏張望，卻還是看不到餘心的影子。
    他怔怔地把手伸到水中，感受到一片冰涼包住了手掌，濕潤的水汽順著手指漫上，整個人被冷水一刺激就清醒了許多。
    好端端的一條魚，昨天還那麼乖在水裏休息，怎麼突然就不見了。難不成還有人入門盜竊偷魚的嗎？
    正當他疑慮之時，背後卻響起了兩聲輕輕的咳嗽，像是女人的聲音，嬌嬌軟軟的。
    他轉過頭去看，霎時即被嚇到。
    一條，不，這時候更應該說一隻，一隻人魚正橫臥在地上，一手撐著地，一手扶著牆想要站起來。身上不著寸縷，一頭墨染似的烏發披散開來正好蓋住上身，從腰部往下都是魚的身體，布滿了絳紅的鱗片，尾鰭寬扁，輕拍地麵，發出“啪啪”的響聲。
    “你……”梁越瞪大了眼，對著這條人魚，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前的一切都讓他不敢相信，浴缸裏的紅鯉魚憑空消失，又突然在衛生間裏出現了一條人魚。他很難不把這兩樣東西聯係到一起，再加上之前那條紅鯉魚的種種怪異現象，難不成自家的魚，還真修成精了？
    聽到梁越的話，人魚原本低著的頭動了動，慢慢抬起看向梁越，神情有些迷茫。一雙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梁越。
    梁越看到人魚的眼睛，隻感到背後一涼，陰測測的。
    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一隻你從未見過的生物，長著和人一樣的臉，卻擁有著與人完全不同的身體結構，就這麼直直地盯著你看。深邃的眸子裏隻倒映著你的身影，像是想告訴你什麼，卻什麼也沒說。
    梁越深吸兩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開口問道，“你就是那條鯉魚？”盡管一再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好怕的，但梁越的聲音還是抖了起來。
    “唔……”人魚像是聽得懂梁越的話，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隻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單音節，最後隻得點了點頭，拖長聲音應了一句。
    “你是……妖怪？”得到人魚的回應，梁越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他是真的害怕了。
    人魚點了點頭，扶著牆的手用了幾分力氣，尾鰭支地豎起，竟站了起來。隻是魚身的力量實在太弱，堅持了幾秒便又摔在地上，手臂直接擦著牆滑下，紅了一片，頭發也愈加散亂，十分狼狽。
    “你……”梁越的臉色頓時褪成慘白，他定定地看著在地上艱難喘息的人魚一會，就倉皇地跑了出去。
    餘心伸手攀著牆壁，往牆邊上挪了幾寸，靠牆坐在地上，腦袋壓得很低，黑發遮在眼前，模樣有些駭人，離近些看不清她的臉色。
    過了一會，隻聽得一聲輕微的嗤笑，餘心貼著牆抬起頭，用手撥開了遮眼的頭發，露出了黑發底下的臉。也難怪梁越會怕，餘心長得也算過得去，隻是額上頰上都有幾處皮膚長了鱗片，她伸手摸著自己臉上的鱗片，圓圓的幾片，堅硬輕薄，不帶一點溫度。
    正對著她的是浴室裏的一麵落地鏡，正好可以讓餘心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頭發亂成一團，手上臉上都長著鱗片，手指纖長，指甲有一寸多長，十分尖利，而最讓害怕的，可能還是她長了一條魚尾巴，大概有半人多長，最末端的魚鰭中間隱隱可以看到一點分岔的跡象。她成人時，魚鰭就會從這裏裂開，魚的下半身就可以變成人腿。
    看著看著，餘心就更加難過，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恢複得差不多足夠直接變回人形，可是施法到了一半就沒了氣力，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行動還不如鯉魚的身體方便。而一想到梁越剛才的樣子，餘心又歎了口氣，他恐怕是已經拿她當怪物，想聯係人把她解決掉吧。
    唯一可以信賴的人現在也不要她了，她該怎麼辦。
    她本以為終於遇見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類，其實不過是自己的妄想。偽裝得再好，見了她這副摸樣估計也得被嚇得露出本來麵目。隻是不知道梁越會怎麼處理她這個大麻煩，非人非魚的異類，在這個世界恐怕不多見，要想隨處扔掉，估計也不容易吧。
    梁越，你終究還是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餘心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氣得合上眼簾，五指收緊，在手心裏刻出了四道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