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樓內點著安神的熏香，聽薇跟著獨眼老嫗走進內室。
    “我是你爹舊年的江湖老友，我姓戚，戚原極。”老嫗沙啞的聲音輕輕飄來，似乎害怕驚醒了熟睡的人。
    戚原極？聽薇瞠目結舌，曾聽爹爹提起過，一把蛇紋杖掃盡江湖，以脾氣古怪聞名中原的赫赫有名的俠士。隻是戚原極怎麼會是女人？聽薇一直以為那樣一個豪爽的俠士應該是身長七尺的好男兒。
    “奇怪我怎麼是女人？”老嫗仿佛看透了聽薇所想，“謝老弟該不是把我描繪成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脾氣古怪的樣子吧。我就知道這小子會這麼說，也難怪你會以為我是男人。你爹什麼都好，就是腦子裏莫名其妙的東西太多。”
    聽薇愣住，頭一回有人這麼評價爹爹。怔神間，已來到內室主臥，她一眼就瞧見有人躺在床上。
    那人雙眼緊閉，略帶烏紫的唇瓣毫無生氣，聽薇差點以為一具死屍躺在爹爹的床上。
    再定睛一看，聽薇不由得用手捂住嘴，躺在床上的那人，分明就是爹爹！
    老嫗側頭看了看聽薇，歎息：“我趕到的時候他就成這樣了。他說不了話，動彈不得，偶爾會醒來，不過我想他還是認得出我的。”
    “為什麼？爹爹到底怎麼了？”洛桑吃驚地嚷道。
    “現在緊張了？”老嫗忽然雙目瞪圓，渾濁的眼底有怒氣升起，“你們這些做兒女的早幹什麼去了？要不是你爹有心讓鷹凖給我報信，指不定人都死了你們還蒙在鼓裏！”
    老嫗的重話令洛桑惱怒，卻自知理虧，懨懨地垂下頭去。
    “爹爹這個樣子多久了？”聽薇目光沉靜。
    “看樣子有半年了，毒素侵入經脈很深，我無法把他體內的毒逼出來。”老嫗收起怒火，目露憂色。
    “屍毒。”一直默不作聲的蓮妖忽然緩緩開口，“你爹中了屍毒。”
    “屍毒？”聽薇吸氣，怎麼回事？爹爹怎麼會中屍毒？
    “你知道屍毒？”老嫗一臉驚訝。
    “我……”聽薇自知失言，不知怎麼答才好。
    “不錯，你爹確是中了屍毒。”老嫗沉吟，“而且是湘西趕屍人秘製的屍毒，外界沒有解藥，隻有他們本族才有。”
    聽薇疑惑：“是爹爹早年的仇家嗎？”印象中爹爹溫文爾雅，從不與人交惡。
    “仇家？你爹這種膽小怕事，從不管閑事的人會有仇家？”老嫗似是不可置信。
    “仇家並非都是當麵結下的，也許爹爹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聽薇沉思。
    “不可能！”老嫗否定得斬釘截鐵。
    “那倒未必，有時候，單單是嫉妒就會生出無邊的仇怨。天和繡莊已穩坐陽城繡行第一把交椅，引來嫉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聽薇慢慢道來。
    “商場上的東西我不懂。”老嫗不耐煩，“你爹曾囑咐我，不要放任何人進木樓，你們已經是破例了。”
    “為什麼？”洛桑不解，“他是我們爹爹，爹爹出事了我們怎麼能置身事外？”
    “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下的毒？大宅院裏爭權奪勢的橋段我見多了。”老嫗嗤之以鼻。
    “爹爹不會說話，又是怎麼囑咐婆婆的？”聽薇抬眸。
    “這個。”老嫗掏出懷中的木板。薄薄的木板上有歪歪扭扭的刻痕：不要讓任何人碰我。
    “我守在你爹身邊，他一清醒過來就不斷地刻，整整三天才刻成形。”老嫗歎息。
    聽薇的目光似是無意地掃過木床，爹爹右手指甲磨損得厲害，有些許木屑嵌在指甲縫中，看來那老嫗所言不假。
    “戚婆婆，”聽薇輕聲喚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們，我們想揪出那個下毒的賊人。”
    “我憑什麼信你？”老嫗笑得高深莫測。
    “就憑我是爹爹的三女兒，憑我與我娘最像，還有……爹爹信我！”聽薇鳳眸灼灼。
    “你怎知你爹信你，他昏睡著還沒醒呢！”老嫗語氣不善，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戚婆婆，我怎知爹爹信你？我怎麼能確定不是婆婆你下的毒，然後喊賊捉賊？區區一個未曾謀麵的江湖舊友，我謝聽薇又憑什麼信你？”聽薇笑得雲淡風輕，“既然我選擇了相信婆婆，那麼我希望婆婆也拿出相應的誠意。不管凶手是誰，合作總比孤軍奮戰要來得容易。”
    老嫗忽然仰頭大笑：“好，不愧是暉弟的三女兒。”
    “合作愉快。”聽薇笑得燦爛。
    出得竹齋，洛桑忍不住納悶：“三姐，你真信那個老太婆？”
    “信，為什麼不信？”聽薇步履輕快。
    “為什麼？”印象中三姐不是這麼衝動的。
    “直覺。”聽薇毫不猶豫地回答。
    “直覺？”洛桑傻眼。
    聽薇不管洛桑一臉震驚，是的，是直覺。剛才在竹齋她注意到爹爹磨損的右手指甲被人用茶油輕輕地抹過，指甲縫裏的木屑也有被人小心夾出的痕跡，這樣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關心著爹爹的人，應該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