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海相遇（四）
    燕城“貴人夜”，一處高檔卻隱蔽的私人會所，環境清幽，燈光宜人，舒緩的音樂讓人精神上也跟著放鬆下來。展會上的那位美人先生趴在潔白的按摩床上，按摩師細致的手法讓他微皺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狄先生，您最近思慮的事情有些多吧？一會兒我再給您做個頭部按摩，舒緩一下您的疲勞？”按摩師是個清秀的小男生。
    “不用了，一會兒還有事情，這個月的小費沈青會打到你賬上。”美人先生慵懶的性感男聲。
    “謝謝狄先生的慷慨，但是我不能再收您的小費了，還有上次我哥的事情，要不是您，他這次可就再難跟學校交待了，您的大恩，舒俊沒齒難忘。。。”舒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各取所需，好好幹好交待給你的事情，就是對狄氏最好的回報，這裏的事情多幫齊晗盯一盯，必竟出入的人員非同一般。”方昔不知道，那天她眼中的美人先生卻是燕城乃至全國都赫赫有名的“狄氏”企業掌門人狄清越。
    “狄先生您放心！”舒俊口中說著，手下絲毫不懈怠，眼見得那位狄清越在輕敲細捏之下似乎出現了朦朧睡意，他便輕手輕腳拿了手邊的薄被搭上去，人利落地收拾起東西離開。
    二十分鍾後，舒俊拿著搭配好的衣物出現在房內，輕輕推了下狄清越“狄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沈助理來電說馬修先生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燕城的天空很大，但因經濟開放順勢而生的企業卻很多，同類的出口市場更是有限，當呂箕在糾結怎麼為方昔因為訂單爭取提成的時候，狄清越卻在琢磨著狄氏的市場部應該好好整頓整頓，明明已經到手的鴨子怎麼會跑到卓夢成的盤子裏去了呢？還有狄雁，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似乎卻越來越沒有狄家人的自覺。長兄如父，自己這個做哥哥的越來越不被人放在眼裏了。。。
    -
    七月十五是傳統的中國“鬼節”。
    方昔一大早從夢中驚醒，醒時一抹腮邊，淚痕猶在。
    “姐如絮，妹似嫋，父母雙去餘淒涼；生如夢，愛如雲，紅塵浪跡終浮萍，緣聚緣散有定數。。。”，夢裏姐姐長發如墨，衣裙飄飄卻是神情抑鬱，隻顧著自說自話，自己怎麼叫都不搭理自己，記憶中的她不是這樣子啊，當年被姨母帶走時她哭得那麼傷心，聽聞自己考上喜愛的專業時她比誰都高興，還寄來那麼一大筆錢，雖然已經病逝，但她肯定是愛自己的呀，為什麼夢裏不搭理自己呢，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場景。
    是不需要給姐姐燒柱香呢，方昔敲敲有些發脹的頭，天色隻是有些發白，趙寧寧肯定是沒起床的，燕城的治安還算不錯，方昔猶豫了下，素來聽說八大處香火不錯，自己早想一觀，擇日不如撞日，穿上衣服簡單收拾了下，給趙寧寧留個條出門了。
    早班車極順，方昔踏上八大處台階的時候，天仍未亮透。廟裏的香客卻已經稀稀拉拉的進駐了。
    請了香進門，方昔心緒低沉，雖然接受的是那樣一種教育，但她骨子裏對古老的中國文化有一種異樣的崇拜，再加上看了那許多的靈異故事，她倒是寧願相信這世上鬼魂之說，這些年來這是這樣一種信念支撐她一個人在紅塵裏獨來獨往。
    上香跪拜，喃喃訴說這些年來的癡念糾結，起身，抬眼廟裏一名僧人正笑咪咪地看著她。
    “師傅早！”
    “客從何來？”僧人笑容可親。
    “從來處來！”方昔想起古書上一段有名的對話，不禁莞爾。
    “施主命運雖苛卻笑迎濁世，可欽可敬！”
    “感死之朝夕將至，悟生之更應珍惜，生命入世不易，自當善待，師傅過譽！”方昔笑應僧人。
    “善哉！是小僧癡迷了，客人慢走！”僧人躬身合掌相送。
    出了廟門，手機有短信提示，卻是寧寧，“這麼早就舍我而去，小妮子不夠意思，不知道我一直想去八大處爬山啊，正殿門口等我，馬上到，還給你帶了吃的。”
    方昔笑笑，東方太陽初升，天氣不錯，一起爬爬山也不錯。離開上香處，路上便沒有幾個人。林木青蔥，鳥鳴啾啾，空氣舒爽無比。方昔的心慢慢沉靜了下來，四顧無人，便舒展開四肢，慢慢越起式，練起拳來。
    她一向興趣廣泛，心思活絡，這套拳更是方嫵心傾心教授，即可防身，又可健體，也對了她的心思。隻見林下輕盈身影，騰挪間輕巧卻不失龍形虎躍之威，她練得專心，並未覺悟自己已經成為林下一道亮麗風景。
    狄清越站在遠處，嘴上的煙在晨曦中明滅交互，煙氣籠著他一身的寂寥。漠然的眸中閃過亮色後又沉寂了下去。今天是她的忌日，他早早獨自帶了那個孩子過來，想想過往，心頭不由一陣煩悶。
    豪門濁事，家家相類。過去的便過去了，即使再多的不順遂又能怎樣。畢竟是自己的家人，為了過往的那份情誼，為了那個孩子，他應該自豪他還在堅持，如果她還在，想必會驚奇的罷。
    風景是別人的，他隻是個過客。沈青應該帶著孩子辦完事了吧？他一大早將孩子帶出來，母親忍了再忍沒說出來，想必在家裏等急了。
    狄清越掐滅煙頭，掃了一眼遠處擦汗的纖影，轉身走開。
    “沈叔叔，我媽媽什麼時候會來看我？”稚嫩的童聲響起靜寂的林間格外清晰。
    “隻要南南聽話，媽媽一忙完了就會來看南南。”低柔的男聲。方昔一愣，這麼耳熟的兩個聲音。她每日裏除了“梵是”的公務，接觸的其他人有限，所以對其他的聲音格外敏感。
    從剛剛她離開的院門轉出一個抱孩子的身影。這不是那個保鏢助理嗎，那個小男孩也是熟人。卻是上次公園裏抱著自己叫媽媽的小家夥。
    “姨姨，我是南南啊，我見過你的！沈叔叔我要找姨姨！”男孩掙紮著想下來。
    “南南好！”看著男孩眸中的熱切，方昔心頭一軟，朝男孩走過去。
    “姨姨抱！”南南扭著小身子朝方昔用力。
    沈青有些無措，“南南，爸爸還在等咱們！”
    “不，我要姨姨抱！我想姨姨了，姨姨在夢裏來看過我好多次了。。。”男孩雙目中突地湧出淚水，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地堅持。
    方昔伸出雙手接過摟在懷裏，剛才男孩的話讓她心頭一酸，看樣子是個沒有媽媽的孩子，是過世還是離異？小孩子早慧看來也不是好事，不到三歲的孩子，正是最需要母愛的年齡。
    輕拍娃娃的後背，“南南很乖啊，媽媽很快就會來看你的，白天沒時間，可能晚上在夢裏的時候就會來看你啦！隻要南南在夢裏乖乖等著就好。”
    “若媽媽一直不來，姨姨就做我的媽媽好嗎？我媽媽就是姨姨這樣子的，我在夢裏見過你。。。”男孩哽咽的聲音。
    方昔一怔，這是哪跟哪呀，往日的靈巧全在這裏失去效用。她擁緊男孩。“南南的媽媽是無可替代的，不管以後南南有什麼樣的媽媽，那個媽媽都是獨一無二的。”
    “昔昔，你從哪裏撿來的漂亮娃娃？或者是你的私生子？”清脆中帶了無數詫異的女聲。
    “你胡說什麼呀，臭丫頭，人家有自己爹媽的。”方昔醒悟過來，急忙將孩子送還沈青。
    “姨姨不要，南南要姨姨！”男孩聲音突然焦急了起來，不過卻沒有跟上次一樣大哭。
    “南南，我們該走了，爸爸在等我們。”沈青有些頭大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姨姨，你有空來看我好不好，南南回家會很想你。”不到三歲的娃娃口齒清楚異常，完整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嗯，有時間我會去看南南。”方昔無法拒絕那雙充滿期盼的眸子。
    “南南經常在那個廣壇玩，周末的時候南南就在那裏等姨姨好嗎？”男孩執拗地堅持道。
    “姨姨沒有時間每個周末都去的，不過隻要有空，我就會去找你可以嗎？”方昔有些無語地看著眼前男孩，這孩子也太早慧了些。
    “咱們拉勾勾！”沈青懷裏的男孩伸出嫩白的小手指。
    趙寧寧傻傻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珠子在三人身上轉來轉去，大腦徹底當機了。
    直到方昔伸出手指對上娃娃的小嫩手，說完那句話，那男孩才滿足地掛在沈青身上離去。
    狄清越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目光中卻蘊藏了無數情緒，腳下狠狠碾著一根煙頭，過了一會率先大步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