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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單獨分離出來的澡堂隔間裏,王得一黑了臉,搭著錦帕在頭上,扭扭捏捏的下水。“現在你好說了罷。”他說。
    “輕點。”雙生在水裏拉了王得一的手,一起貼在敦厚的隔板邊。隱隱聽到另一邊的喧騰,偶爾有人下水鬧個澡水肆濺的響聲。他倆相對靜靜候著什麼,輕微的呼吸彼此錯開滑過雙方濕潤的肩膀。雙生刀削般的鎖骨,擱著王得一的眼微疼。他暗暗想到,若是活色生香的美人肩該多好。這澡堂間布置的也雅致,精雕細刻了歲寒四友在隔板上,水溫適度,唯獨少了巧笑倩兮的女子,可惜。
    少頃,自隔板輕輕傳來悶悶的敲打聲。一共三次,不急不緩,中間停頓稍會。雙生亦提手彎曲手指,以骨節敲打隔板三記,複又整個身子趴在板上,於水中微蹲細密摸索出水孔。不一會,便麵露喜色取出用單薄獸皮包裹著卷起的絹布。攤手在王得一麵前,眯起圓潤的眼,笑彎了嘴角,“好了。”遂又順水走到澡池中央,在他周身彌漫開一層接一層的漣漪,“你過來。”
    王得一一副‘你玩什麼把戲。’的神色,那雙狐狸眼映上澡水的流光,走到雙生旁,探頭看起被雙生打開的絹布。其上密密的寫著小篆道:前日有生人入清水鎮,華衣。曾與大藏從淮安一路同行至芙蓉鎮道別。大藏上了芙蓉鎮柳堤邊的錦舟,時別一日故而淮安公子先到清水鎮。今日晌午途徑王府,又沿途買了盒蘇州脂粉上紅樓,其身邊未帶一人。
    “這人比本公子還曉得會情人之道。”王得一不屑的撇了嘴角,“嘖嘖,你道他會的是哪位姑娘?會是豐容盛蓍的季曉曉,還是綽約多姿的李鴛,又或者是一雙愁黛遠山眉的蘇不榮。”
    “都不是。”雙生撫開王得一搭在他肩頭的濕發,“那三人均是紅牌,佳人有約還不傳出來些風聲來,更何況是個麵生之人。估計是裏頭一般的姑娘,還是個相識已久,喜香粉的。”
    “這紅樓裏的個個姑娘均是花粉裏撲騰的妖蛾子。怎找。”
    “你看,均道揚州脂粉甲天下,而他買的卻是蘇州產地。再看華衣二字,這大戶人家從不羞澀囊中物,不尋店鋪隻在途中買,會想到那女子喜蘇州脂粉,隻是一個平平無姿一般伶人。可是他錯就錯在未帶一仆人,定有密談之事。其中那小販大有文章,不定便是那人隨從。”
    王得一點了點頭,看著雙生道:“可是你烏衣巷的探子探得?”隻見雙生笑言,這麼信我家探子,怎麼想挖個伴你左右。
    “我哪敢。還不被你生吞活剝了去。”王得一拍了拍水麵,弄出響聲方才在雙生耳邊低語,“那大藏好像是你師叔,小時見過一麵。怎麼會與那賊人同行?”
    “估計是引那人過來讓我練功用。”
    “嚇,都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狐狸。”
    “這話你說對了。今日我見了那隻老狐狸,你道怎樣。”雙生無聊靠上王得一的膀子,雙手攪著澡水嘩嘩響,濺了兩人的臉。
    “誒誒,離我遠點。你這叢稻草似的發撓的我癢。”王得一邊推開現在狗腿子般膩在他身上的雙生,邊好奇的問,“怎樣,有什麼稀奇之事。”
    “別推我,有些困倦了。”雙生嚷道,“估摸這老狐狸年近花甲,麵容卻止於不惑。”
    “咦,你快尋了這駐顏法告之與我。嘿嘿,永葆青春之貌,好教我引姑娘們欲仙欲死的。”王得一聽了,急急打斷雙生的話,色欲熏心的模樣推攮著雙生的肩頭。
    “你怎麼不安生點,都說了別推我。”雙生被王得一搖的有些暈頭,溫熱的澡水熏紅了臉麵,“你道這般好!其舉止像是已半腳踏進棺材的人,舉爵皿的手已經力不從心,其手背上的脈絡裏似有根蚯蚓攀爬。”
    “呃,當真沒騙我罷。”王得一聽著心寒,探頭看雙生的表情倒不似匡他。那濕膩膩的發絲垂落在雙生頰邊,有多絞纏便有多曖昧。
    雙生撲哧一聲笑;“你這模樣真令人憐愛,食指大動啊。”說罷,反手用力將王得一的頭壓低咬上他的唇,“卿卿,那邊有榻可要休息會。”
    王得一哪知雙生來這招,睜大了狹長的眼愣了下才驚醒,急急推開調戲他的混蛋,“少來,本公子有潔癖。”忙彎了身子在水中,拍水清洗。這廂的雙生笑疼了肚子。
    “誒,別洗了。我跟你說。”雙生笑僵了臉,捧著抽疼的肚皮,局促的看王得一通紅的臉說,“那人可能是淮安的鬼麵。那銅錠可帶在身上?”
    “我知。”王得一沒好氣的說,“方才你在我家門口弄出這麼大聲響,匆忙行來哪還會惦記什麼狗屁銅錠。”
    “我幫你,你還怪我來了。”
    王得一反唇相譏:“是啊,幫忙幫到毀我鎮宅獅首。你倒好意思說了。”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草包腦袋能裝些除花前月下的東西。”雙生有些困難的憋笑,單手拍拍好友的肩膀,說;“你回去好好探究下那銅錠上的紋案。下午時我便覺那鬼麵有些詭異,卻說不出個理所然來。”
    王得一散漫的滑入水裏,憋了許會才鑽出水麵,大口呼氣直到吐氣平緩才言:“你總是把話憋在心裏,我看著難受。”
    雙生沒理他的話,隻朝高出水麵的榻上走去,水流過他身側都泛起寂寞。這隔間的澡堂不大,不消會便行至榻邊拿起袍子濕身披上,又取了煙草塞進煙杆,點了火躺下。像個大老爺的模樣。
    王得一是跟著雙生過去,卻未上旱地隻趴在榻邊上,雙手枕著腦袋問:“你以後也會不會成你師叔那樣。”
    “或許吧。”雙生吐了口煙圈,瘦的棱角分明的臉隱在圖騰似的煙霧裏,“練至第五重時,必須克製情緒。沒了那些折騰人的喜怒哀樂,我也會跟他一樣像個冰人,鎖了那時候的容貌不變。”說這裏他歎口氣,又說:“不過他那樣子估計是采陰補陽,糟了。”話未完,雙生驚起。
    “怎麼了?”王得一被雙生的一驚一乍疑糊的抬起頭問道。
    “我先回去了。”雙生撇下王得一泡在水裏,大步往槅門走去,“錢你先墊著。還有那盒珠子你先鎮冰埋在陳年土裏。明晚我自會來取。”
    “好罷。”王得一依舊趴在榻邊,伸出一手以食指畫圈觸摸榻上有些凹凸的編織紋理,“誒,真的是少了秀色可餐的女子來著。”
    *雙生步出澡堂,借著暗色人流稀少匆匆回了烏衣巷。悄悄隱至大將裏屋的窗欞旁,偷眼瞧見自己的師父正提紫毫描繪山川之勢,一會擱筆拿了書桌旁雕刻蝠首的木杖駐到窗欞前,“進來吧。”
    雙生喏聲進門,卻欲言又止。
    “我無礙。”大將知自己徒兒的心思說道。
    雙生垂了眼瞼,嘴唇煽動:“師父無礙便好,臨睡前記得封了門窗。徒兒回去休息了。”
    “恩。走罷。”大將麵無表情的看著雙生,“為師自會小心。”
    最終,雙生並未開口:那些個破事,別人可以說,但您不能。不是因為我不屑您言語告誡,厭惡老拿這些事情壓抑我情緒。皆是因為我可以直接扇人巴掌,管那人是死是活,又不是非得跟他相好做朋友。但我不能叫您直接閉嘴,轉身走人。我是您養育二十年載的子女,我不能因為這樣一個人一件事情惹您生氣,生一些本該由我來生的怒氣。您用膳時這樣子說,這樣子做,我隻能壓抑自己,然後其實是我自己在鬧自己脾氣,卻到頭來讓兩個人生氣。你在那邊極氣,我在暗地裏懊惱哭泣。這真的很不好。
    可是我不曉得該怎麼說與您聽。說實話吧,但兩個人爭吵時,我斷斷說不出口,惱時更是口不遮掩。若相安無事罷,我又何必開口。
    我也想過從此乖巧讓您心生喜悅。可是人一旦懶散習慣,隻要一個動作,我就嫌煩。更何況是教我做那些我不想,不喜的事情。最後惹您氣極怒極攻心,我也不好過。
    安生些日子我也想,隻要您不提及。本來有些事情就該需要點時間渡化,您卻非尋了茬本急著望子成龍反恨鐵不成鋼的怨念。教我如何是好。
    這些話,雙生呐呐的藏在心裏麵,跟大將道了安,說了句:“關於明珠的事徒兒自會安排。師父且小心了師叔。”方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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