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庭院深深，亭台樓閣無一不全，假山兼細流，太湖的石，洞庭湖的水，小小庭院巧奪天工。
    較之清幽的般波寺，再秀麗的景致也帶了三分煙塵。
    方傲天輕搖紙扇，緩步在園中閑逛，未名池上，輕煙嫋嫋千姿，楊柳輕點水波，鬥大的荷葉碧綠，嫩粉荷花幽香送來。
    這幾日，方傲天都是魂不守舍。
    他自小淫浸在方家這個大染缸裏，人心向背是最最了解不顧的，故而心思慎密，城府極深，一般旁人他也不肯坦露心事。
    心思慎密、城府深是沒有壞處的，但是方傲天偏偏看不清清塵。
    清清白白的一個小沙彌，從小上山，誠心向佛，但願眾生不墜此願，如斯簡潔直白的將所願所想敞開在方傲天麵前，他卻變得手足無措。
    從小到大，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吃過不少大大小小的虧，突然這麼一個簡單得好似一張紙的人，卻讓他乏力。
    沒有弱點。
    方傲天懊惱的拾起一顆鵝軟石投進未名池中，漣漪一圈一圈的漾開仿佛某人波動的心池。
    方傲天心中一動。
    “清塵，你在不在？”方傲天輕扣房門，沒有直接推進去，隻是站在門口，有禮的問道。
    良久，清塵終於搭腔道：“方公子，請進。”
    方傲天這才心情愉悅的推門而入。
    “清塵，我是來跟你請教禪理的。”方傲天彈了彈衣裳，理了理衣襟，容光煥發的出現在清塵麵前。
    這是他挨了一刀以後，第一次與清塵見麵。
    清塵微微頷首，嘴角雖然是吮著笑，但是確實他一貫對任何人的笑，疏遠有禮，與人不遠不近，一如未名池上的輕煙薄霧，叫人看不清。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方傲天淡淡道，“不知清塵何解？”
    清塵聞言，略加思索，道：“人生在世間時時刻刻像處於荊棘叢林之中一樣，處處暗藏危險或者誘惑。隻有不動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的行動無偏頗，從而有效地規避風險，抵製誘惑。否則就會痛苦繞身。”闡明自己的觀點後，清塵又加了一句，“清塵以為，施主此言善哉。”
    方傲天忽然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好像一隻狐狸，倘若仔細看，卻能看出眼底深處盡在掌控的得意。
    小佛堂裏檀香嫋嫋，縈繞在二人周身，兩人盤腿相對而坐，隔著煙雲，如望美人隔著雲端。
    “傲天以為，心應當動過千百遍，嚐過千百種痛，就算荊棘之中，體無完膚，遵循本心的活著。或者說，清塵覺得自己真的有心嗎？”
    “我有心嗎？”清塵偏著頭看向方傲天，重複他的問題。
    心是什麼？他有沒有心？遵循本心活著是怎麼樣的活著？
    清塵覺得自己腦海裏突然變得很路很亂，很多問題衝擊著自己的大腦，似是漿糊，都糊成了一團。
    方傲天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便不再逗留，告辭離去。
    徒留清塵一人盤腿坐在原地，滿佛堂的清幽，檀香煙塵絲絲縷縷，方府是化作了千萬條細小的線，深深的勒住了清塵的心，越來越緊，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