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九章 落花流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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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條瑾在和歐陽浩分別後,回東京的第二天就和南條玲二去了美國,接替南條禦的事務。等到事情辦完再回到東京時,已經是楓葉漸紅的初秋時節。
春天時那些漂亮迷人的櫻花早已在南條瑾的院落裏失了蹤影,隻有它們的葉子還蔥蘢的留在上麵,而青灰色石板邊緣的蒼苔卻開始露出黃褐的跡象,想必不久之後,這石板上又會積起另一種厚實又脆弱的紅色。
“池田,你去準備一下,明天我們要外出。”依然是坐在屋前的走道上,南條瑾看著淺朱紅色的天空,想到了歐陽浩,那個讓自己莫名牽掛的人。如今回憶起來,仿佛隻有在他身邊他才能忘記南條家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份沉重。他……現在還在東京嗎?
其實自己也不相信那個流浪成癖的人還會待在東京,但他總是有那麼一絲希望,希望他還在這個城市,希望能夠再次見到他。也許是最近太累了吧,才在安閑下來的時候如此地思念,尤其是看到頭上這片赤色的霞雲,更讓他平靜的心裏充滿那個人淺淡的微笑。
“是,小姐。需要告訴老爺一聲嗎?”
“不需要。”瑾回過頭對他笑了一下,“如果有誰問起來,就告訴他我去買衣服。”
買衣服?
遲田彰愣了一下,小姐的衣服不是一向專門定做的嗎?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這隻是籍口而已,於是他安靜的退了下去。小姐似乎在歐陽先生的影響下開始走出南條家的世界,這是件好事。
別院裏又隻剩下南條瑾一個人,頓然顯得空蕩起來。頃刻之後,暮色降臨時的秋風便吹得院子裏的草木沙沙地響起,幾片脆弱的黃葉也搖搖晃晃地離開生養它們的枝條,飄到冰涼的青石板上,冷冷清清很寂寞的樣子。
這讓瑾想起了今年春天櫻花鋪滿院落的景色,綺麗又繁華,和現在的淒涼天壤地別。他不喜歡空空蕩蕩的院子,於是他站起來走進屋子,拉上門,也關上了窗。
第二天,池田彰把南條瑾送到了FEELS所在大樓的樓下。當他準備去停車時,卻被瑾吩咐去南條道館等他。
“可是,小姐……”池田彰還沒把話說完就被瑾給打斷,“不用可是,如果你是擔心我的安全問題,那就完全沒有必要。而且,我讓你去道館,也是因為稔則先生來了,你先過去幫我問候他。”
“是。”看到他眼裏的堅持,池田彰隻好點頭同意。
目送他走進大樓,他才帶著微微的不安駕車離開。應該不會有事吧?
“小妹妹,你在找什麼?”一個十分漂亮的娃娃站在大樓示意圖前東找西看,引起了接待生的注意。不知是哪個公司的小模特,好漂亮!接待生自然把南條瑾當成了童裝的模特,畢竟整棟大樓都是模特公司或時裝設計公司,經常有這個年齡的漂亮孩子出入。
聽到身後陌生的聲音,瑾轉過頭看見了正對自己低頭微笑的青年。她是誰?但很快他就瞄到了她胸前的牌子,原來是接待生啊。
“我在找FEELS。”瑾微笑道。
“FEELS嗎?十六樓到十八樓都是,需要我帶你上去嗎?”接待生為他的笑容愣了一下。天哪!這麼小就這麼漂亮,長大了一定更不用說,而且他的聲音也好好聽!
“不用,謝謝。”瑾淡淡地謝道,隨即繞過她向電梯走去。
接待生怔怔的看著他走向電梯,直到電梯門完全遮住瑾的身影,她才反應過來,FEELS好像沒有小模特吧。那他是來幹什麼的呢?
上了十六樓,入眼的FEELS給人一種強烈的自由感,果然極有浩的風格!
轉角簇擁的綠意,鳳凰木的地板,柔軟的法式大沙發,大幅的風景和廣告精美卻不零亂的掛在牆上……而在這其間穿梭的人,似乎也因此沾上了浩的味道,讓他的心忍不住雀躍起來。
瑾的進入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好漂亮的小孩!但為什麼會來FEELS,走錯樓了嗎?當然,最吃驚的莫過於三條院將臣,瑾怎麼會到這裏來?不可能是來找自己的吧,他還有這個自知之明,如果真的有什麼事,絕對隻是一通電話而已,而不是瑾,因為他是最最不可能的人選。
但很快他們的疑慮就消失了,因為瑾開口問道:“請問,歐陽浩在這裏嗎?”
耶——!找老板的!
她不知道老板早就走了嗎?一群人麵麵相覷。說真的,這麼小的一個孩子來找歐陽浩還真讓他們不可思議,同時也覺得難以應對。
“瑾!你認識他?”驚訝中的三條院將臣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他就知道這位南條家的幕後決策者是絕對不可能來找他的,至少到這裏來找他機率為零。
聽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但決不是浩的,讓瑾感到頗為訝異。但他馬上就看到了聲音的主人三條院將臣,原來他在浩的公司工作啊,還真是巧!
“當然,隻是沒想到將臣你也在這裏工作,真的是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很好!”將臣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走過去,那頗為恭敬的樣子讓了解他的人都瞪大了雙眼。何時他三條院將臣也開始變得謙恭了?
“是嗎?不過如果你過得不好的話,我定是要將你這個三條院家的浪蕩子抓回去的。”隨意地坐到沙發上,瑾接過一個人送上的紅茶道了聲謝。
“你就別嚇我了,瑾。小心讓我爸知道了,真的讓你把我抓回去我就慘了!你知道,你的話我是不得不從的。”將臣苦笑著求饒道。
“嗬嗬嗬,怎麼可以這樣說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在三條院家那麼多第三代裏,我最中意的就是你哦!”
“那我可真慶幸自己姓三條院而不是南條!”對於瑾的讚美,即使是誠心的也不得不防,將臣對這一點實在是深有感觸。
曾經他就是因為得到他的讚美太高興,不知不覺中了圈套,足足在家裏做了三個月的“苦工”!
“是啊,若你姓南條的話,我是絕不會這樣放任你的。”他還真的想把這個人打包帶回南條家呢!像他這樣讓自己中意的人在兩個家族裏真的很少,可惜啊!
“既然如此你就放過我吧,瑾。”
“好了,我不過說說而已,我是來找浩的,他……還在嗎?”和將臣談了這麼久都還沒動靜,他多半是不在了,但他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不想放棄啊!
“我看你要失望了,他早走了,大概快半年都沒來過了。你找他有事嗎?”這時候他已經想起了當初歐陽浩詢問南條道館的事,那時他一定是在找瑾吧。
他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真的很想知道啊!不過他卻沒膽子問,一邊是自己的老板,一邊又是瑾,不管問哪一個似乎都不是明智的選擇,還是放棄吧。
“不,沒事。”原來他早就走了,壓下心中的失落,瑾維持著笑臉將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沒事還是多回去看看吧,大伯父一直是很想念你的。”
“我知道。”聽到他提到自己的父親,將臣抿緊了薄唇,父親的心意他是明白的,隻是……還不到麵對的時候。
“我媽媽也是很想念你的,有空也來我的別院坐坐吧,那裏現在沒有幾個客人,將臣表哥。”瑾說了這話便站起身準備離去,浩不在的話也沒必要再坐下去了。
“不再坐一會兒嗎?”
“不了,南條稔則先生來了,我還要去道館見他。”
“那我送你下去。”
“也好。”挽住他的手臂,瑾在各式各樣的目光中離開了FEELS。
“咦?池田呢?”下樓卻沒有看到那位如影隨形的男人,讓將臣感到很奇怪,他該不會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吧?
“我讓他先去了道館,你上去工作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真的沒問題?如果出事怎麼辦!”將臣很不放心的皺起眉頭,如果瑾出了什麼意外,他是萬死難辭其疚!
“放心,我想東京的治安還不至於差到那種地步。而且,我也十四了吧,好了,我走了,再見!”
“再見!路上小心。”看到瑾堅持的眼光,他隻好妥協。沒辦法,誰叫他從來就對他又愛又怕!他堅持的話,就按他的意思吧。
“稔則先生,家裏的事情蒙你多照顧了!”南條瑾誠摯地向端坐在自己對麵的南條稔則感謝道。
“瑾小姐客氣了,這本來就是份內的事情,倒是瑾小姐這幾年越發辛苦了。”稔則以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這位聰慧的小姐,她比以前更美麗了,同時也更深沉。
“是爸爸在先生麵前說了瑾的好話吧,其實瑾自己反而覺得這些日子更輕鬆了。”
“玲二先生一向是很公正的,再說,稔則自己也有眼睛啊。瑾小姐的辛苦,稔則是不會看不見的。”
“先生你過獎了,瑾和禦哥哥以後還要仰仗先生呢。”
“隻要是瑾小姐的事,稔則自然是萬死不辭。”南條稔則肯定地回答著,同時也在心中讚歎這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瑾也代禦哥哥謝過了,他現在太忙,幾乎抽不出時間來拜訪先生,昨天晚餐時他還為不能來這件事感到相當遺憾。所以,也隻有瑾來招呼先生,實在是很過意不去。”瑾完美地說著抱歉的措辭。他知道將來禦要當南條家的宗主,得到南條稔則的支持是極為重要的。
“是啊,不能見到禦少爺,我也感到很遺憾,我本來還想和他切磋一下的。”既然她全力支持禦,他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禦也是非常不錯的人選。
況且禦對瑾的重視,幾乎可以說是不變的,有這兩個人無間的合作,把南條家交到禦手上的確也是明智的選擇。也許,瑾比他們所有的人都考慮得更深刻長遠一點吧,看來他有必要要和玲二好好談一次了。
“那如果稔則先生不介意的話,瑾可以和你切磋一下。”南條稔則的話已經很明顯地表示會站在禦這邊,既然這事解決了,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是嗎?那太好了,我早就聽說瑾小姐身手不凡,現在有機會得見又怎麼可能會錯過。”
“那希望瑾等一下的表現不會讓先生失望。池田,去那兩把刀來。”
一聽到兩位大人物要切磋武技,塌塌米上練習的學徒全都圍坐起來,準備觀看一場精彩的較量。
敬禮,對視,沉默,壓力……
在眾人因為摒住呼吸而缺氧換氣的間隙,兩人同時拔刀,上前,劈,砍,挑,切……雪亮的日本刀在這時散發著森森寒意,清脆的刀鳴聲回蕩掩蓋,然後交錯的人影分開來,收刀回鞘。
幾乎沒人看出誰贏誰輸,但這較量就這麼完了,讓人大感不解。
“稔則先生,瑾小姐,為什麼你們沒分出勝負就結束了?”有人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這件事你該問瑾小姐,我是完全尊重她的意思。”其實他大概已經猜到了,但這種事還是讓瑾自己來解釋比較好,也許她不想讓人知道這一點。
“事情很簡單,因為我不如稔則先生。”瑾微笑著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是這樣啊,真的看不出來呢。”一群人因為他的解釋議論起來,而瑾和稔則也再次回到原坐。
“瑾小姐,我想理由應該不是你剛剛說的那樣吧。”坐下後,稔則微笑著看著她。
“先生勝過我的確是事實,再者,若我們再繼續下去,怕是會生出怨恨,這樣一來就太糟糕了。”瑾也不打算隱瞞,老實的全盤托出。
“這才是真的理由吧。的確,你我都起了殺氣,這的確不好。”
“對了,稔則先生,如果我和歐陽浩對打的話,你認為我的勝算有幾分呢?”輕巧的轉著手上的茶杯,瑾看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
“你還掛記著他啊?”南條稔則笑起來,雖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交往,但讓瑾這樣的人無理由地記掛還真是稀奇。
“如果是他的話,很難吧!他離開道館也是因為我敗在他手下。”
“連稔則先生你也打不過嗎?”瑾淺淺地提起了眉梢,好驚訝啊!沒想到他已經到達這種地步了。
“是啊,次數還相當多。”實在後生可畏啊!但從某方麵來說,那個人的確是個天才。
“真是的,這個人還有什麼不行呢?”瑾頗為傷腦筋地歎道。
“大概是脫線吧。”
“脫線?”瑾因為這個答案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是啊,脫線!那個人就是這樣……”
看到他笑得如此歡快,南條稔則突然升起一個想法,於是他清了清喉嚨,“瑾小姐,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當然,請說。”
“我發現瑾小姐你似乎喜歡他。”
“恩?你說浩嗎,當然,他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人,也非常好。”瑾回想著京都時候的歐陽浩,那個人,真的是非常地溫柔!
“不,我的意思是你愛上他了嗎?”南條稔則小心翼翼地說。他並不是反對,相反,他倒是希望這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如果是歐陽浩那樣的人,一定會帶給瑾幸福吧。
“愛?!”南條瑾愣了。
自己愛上那個人了嗎?
南條瑾陷入了沉思,就連南條稔則離去都沒有發現,他……愛上了那個人嗎?
最初次的見麵的愉快,一再二再錯過的失望,京都相處時的幸福,去找他沒有找到的失落,那個人的笑容,那個人的脫線,那個人的包容,那個人的詩情畫意……原來,自己真的愛上他了,隻是自己沒有發現!若是沒有稔則先生的提醒,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吧。
可是既然發現了,他就會去爭取自己的愛情,也許是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一份愛情!
南條瑾笑了,望著窗外已經泛出紅色的綠意,笑得令人驚心動魄!
然而,他卻不知道,剛剛知道自己動心的他,麵對的卻是一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