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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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人說過,在雨林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盡管它看上去是那樣的鬱鬱蔥蔥,充滿了生機,但在這樣茂盛青翠的外表掩蓋下的,卻是由各種凶惡的猛獸,仿佛永遠找不到盡頭,隻有在原地打轉的複雜地形與饑餓,恐懼所形成的巨大陷阱,等待著無知者的自投羅網。淩酈從沒有接觸過這樣一片神秘的土地,但隻是想想傳說中雨林裏隱藏的種種險惡,就足以讓她心驚膽戰。
不知道究竟跟隨著楚少睿走了多久,淩酈的雙腿已經酸脹的快要失去知覺,隻能機械的依靠本能邁動沉重的雙腳,一直向前。
前麵的帶路者終於緩下步伐,楚少睿四下環顧了片刻,蹲下身去,用一雙鋼琴家一樣修長美麗的手費力的在腳邊挖掘著。也許是不久前才經過了雨水的洗禮,濕潤鬆軟的泥土漸漸鬆動,露出層層掩埋下不起眼的一個塑膠紙包。
淩酈走過去蹲在他身旁,眼中一片不可思議的光芒:“你的大腦裏是裝了電子定位係統麼?我怎麼也看不出這兒與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周圍的環境根本都是一模一樣,我還以為我們是兜了個圈子又回到起點了。”
楚少睿微微一笑:“換了是你,從十幾歲開始,就每年要在這雨林中走上好幾遭,也會像我一樣,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出路的。”他嘴裏說的輕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淩酈直覺在這樣平淡的話語之中,蘊含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無奈與辛酸。
紙包裏是兩隻手槍和一些可供替換的彈夾,簡單檢查了一下,楚少睿將一隻手槍遞給淩酈:“想不到終於還是有用的上它們的一天。這槍的性能比銀鷹要差很多,後坐力大,射程和準頭也都不在一個水平上,不過總算是聊勝於無,好過赤手空拳的肉搏。”
淩酈遲疑了一下:“上次我都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你還是自己收著吧,給了我恐怕也是添亂。”
楚少睿伸出的手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語而收回:“事到如今你已經不可能再逃避了,我說過,這個遊戲你非玩不可。”
淩酈沉默的接過了槍。“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別人手中,隻有你本身才是最可靠的。”他的話總是那麼冷酷,直擊要害,讓人無處可躲。
將槍與彈夾收好,楚少睿從腳上穿的皮靴裏摸出一把小巧的瑞士軍刀:“幫我把背上那些該死的東西取出來,用這個。做刺蝟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好。”
淩酈看著那彈出的明晃晃的刀刃,似乎能夠感覺到它深入肌膚的冰冷觸感,心裏一寒:“這個,是不是應該在火上烤一下?”她在電影裏曾經看到過類似的故事,卻從未想到這些誇張的情節會有一天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不想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再說,也沒有現成的點火工具。”楚少睿轉過身去背對著淩酈,“別像解剖一隻可憐的青蛙一樣弄得太難看。”他像是努力的想要緩解淩酈心中的緊張,但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至少在此刻,淩酈笑不出來。
細小的金屬碎片嵌入的不算深,但畢竟是紮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新鮮的血液時刻提醒著她,自己是如何殘忍而無可選擇的豁開眼前這個人的肉體,一刀刀,有如淩遲。
“等我回國了,大概隨時可以去考個醫生牌照,上手術台連麻藥都可以省了。”淩酈盡可能的把神經放鬆,再輕鬆一點,可汗水在不知不覺中打濕了她的額際,掌心不知道是血液還是冷汗,滑的令她幾乎要握不住手裏的軍刀。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淩酈總算把楚少睿背上的紀念品清理幹淨,她像剛剛經曆過一場酷刑的囚犯,長長的喘了一口粗氣。她寧可自己是受傷的那個人,再疼痛難忍,也不過是咬緊牙,眼一閉,哪怕撐不住的昏厥過去,也好過現在。她的手已經顫抖的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
看著自始至終沒有哼過一聲,動上一動的男人,淩酈隻覺得可怕:“我懷疑你是不是一具機器,否則怎麼經得起這種折磨?”
楚少睿套上衣服:“你可以找找看有沒有開關,按下去,你和我就都解脫了。”不是不疼。每一次受傷他都想象不出自己以前是怎麼熬過來的,人都是好了瘡疤忘了疼的動物,再痛苦的過去也會遺忘,隻有新的傷口最難平複。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並且麻木了。疼痛是讓他發覺自己還活著的存在。隻要活著就好。
找了棵厚實的樹幹倚著,楚少睿輕聲道:“稍微闔會兒眼吧,前麵還有更長的路等著我們。”有了槍在手中,死亡的陰影似乎又離他們遠了一些,更何況他現在也沒有太多力氣再繼續前進。
淩酈與他對麵而坐,久久難以入眠。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腦子像一匹暴走的野馬高速運轉著,一刻不得安歇。
“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情好麼?我想聽聽像你這樣的鋼鐵俠是怎麼鍛煉而成的。”在心中掙紮了許久,淩酈還是忍不住出聲。
楚少睿沒有說話。就在淩酈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暗啞低沉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個又長又無聊的故事。無非是殺人與被殺,最後活下來的一個,就是勝者。”
“所以你贏了?”
楚少睿的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不,我是最大的輸家,輸到一無所有,隻剩下賤命一條可以出賣。”
淩酈聽不懂他如此矛盾的話語:“可是你還活著,怎麼算輸?”
“這就是所謂的亡命之徒,為了活著,一次次送死。”楚少睿不打算再說什麼,他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快要墮入一片黑暗的深淵。他唯有咬緊牙關,用殘存的一丁點理智保持頭腦的清醒。
毫無預警的,楚少睿掏出腰間的手槍,向遠處的草叢中看似毫無目標的開了一槍。不知名的野獸哭泣似的悲鳴了一聲,再無聲息。然而其他早就虎視眈眈的野獸並沒有因為這槍聲而嚇得逃之夭夭,反而是被同伴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味吸引,將它團團包圍起來,不消片刻便三兩下撕扯瓜分幹淨。盡管都是同類,卻竟然也可以為了果腹而相互殘殺,弱肉強食這樣自然界中野獸的本能在人類身上又何嚐不是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麵對依舊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熠熠發光的幾雙凶殘眼睛,楚少睿沒有動彈,隻是將手中的槍握的更緊了。
“要是害怕就靠到我這邊來。”就算是身體與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他依然沒有把淩酈的安全拋之腦後。不知道是因為真對她產生了特殊的感情,還是因為現在隻剩下他們兩個可以互相陪伴呢?他不說,便也許沒有人能知道。
淩酈幾乎是手腳並用的輕聲靠過去,生怕驚動了那幾隻顯然還沒有填飽肚子的野獸。身邊男人的身體從原本的冰涼開始逐漸變得溫熱起來,直至有些發燙。他畢竟不是真的用鋼筋混凝土鑄就的。如果再這麼拖下去,隻怕還沒碰上追兵,他就撐不了多久了。淩酈暗自心焦著。看看天邊仿佛永遠也不會出現的太陽,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夜可以那樣短,也可以如此長。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終於踏著緩慢的步伐姍姍遲來,周圍伺機而動的野獸也都像隻有在夜間才會出現的惡鬼一樣四散而去,他們終於又安全了。雖然也許隻是暫時的,也值得慶幸。
楚少睿撐起身子,在站起來的一瞬間,腳下輕微的晃動了一下。但他還是那麼的冷靜,好像再健康不過的正常人。淩酈心中湧過一絲莫名的酸楚,有些痛恨自己此刻為什麼連一點兒用處也派不上。但她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擔心,因為那個人是楚少睿,他並不需要同情。在這個男人的身邊,你隻能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足以和他一起抵抗外界的風風雨雨,任何軟弱的表現都隻會成為他的負擔。而這些,也許隻有淩酈懂。因此她隻是用手摸了摸別在腰後的槍,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通透。她默默的跟上了楚少睿繼續前進的腳步。
在國內還涼爽的有些寒意的季節,放在這片土地上卻已經熱的讓人窒息。越來越刺眼的陽光令人睜不開眼,他們有一段時間滴水未進了,而放眼望去卻還是一片遙遙無盡的青蔥樹木。淩酈不知道楚少睿到底要帶著她走到什麼地方去,這條路,究竟是接近希望,還是通往死亡。
楚少睿的臉色愈加蒼白,嘴唇已經微微暴皮幹裂,而身上與額際滾燙的溫度好像沒有降低下來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如同一把烈火,燒得他難受。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希望這一次他依舊沒有算錯。他在心裏暗暗期冀著。
就在這時,一聲悠長的清脆哨聲響起,楚少睿原本略嫌無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將手指送到嘴邊,用力一吹,回應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哨音。
沒過多久,三個身穿迷彩衣的彪形大漢便出現在兩人視線之中。帶頭的男人左臉上有條長長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穿過眼睛,像一條醜陋的蜈蚣,襯得整張臉十分凶惡。然而他見到楚少睿卻是一副親密無間的姿態,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友好,口中吐出一連串淩酈聽不懂的語言。
楚少睿也對他說了些什麼,隨即從他手中接過一隻軍用水壺,自己並沒有急著一解喉頭火燒火燎般的幹渴,反而是先遞給了淩酈:“喝口水潤潤喉嚨。”
淩酈旋開蓋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又遞了回去。盡管這麼一小口水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她卻不敢放開了痛飲一番。淩酈沒有忽略楚少睿幹裂的嘴唇,對現在的他們來說,一滴水也是寶貴的,不能浪費。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楚少睿把水壺推回去:“多喝一點。不用擔心些不必要的事情,我們很快就會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在那之前你要好好保存體力。”
“我們要去哪兒?”淩酈用餘光瞥了一下那三個男人,“是跟他們一起走麼?”
“對,跟他們一起,去一個老朋友‘家’。”楚少睿幾乎是強迫的看著她又喝了將近小半壺水,才拿回水壺,自己喝了兩口。
一行五人在茂密的雨林裏又穿行了許久,來到一片看上去稍寬敞些的地方,那裏停著三輛雙人坐的摩托車。
他們終於不用再靠雙腳繼續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