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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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牡丹傾人國,多開帝王家,軒窗一賞後,淡薄萬千花。且說顏浮音自被封為貴人,雖未到吉日進宮,卻早享盡寵幸。而今奉旨入宮,賜住幽蘭院內,越發占得皇寵,有道是日日君王伴在側,夜夜睡倒帝王懷。這開創一朝江山的皇帝,每日為使她開懷顏笑,真個是黃金萬兩也擲得,勞民傷財也舍得;每夜為求她帳中一歡,真真是地平川上也跪得,三拜九扣也行得。這顏浮音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每日卻也懨懨的了無生機,一雙花眼時而啼哭的猶枯似敗,時而直直望著籠中鵲鳥。伯顏每每一見,雖急惱的五髒六腑皮囊筋骨如經幾番輪回,卻也言不敢聲重,語不敢造次。但凡擺布不下,早惹的浮音慣性而鬧,倚媚而嬌,直泣的淚珠滿溢汗粒盤生,琉璃光彩的緊。
這日晌午,伯顏耽於帳中溫存,一時誤去早朝,待從幽蘭院出來,便匆匆趕至南書房,召群臣於此議事。日漸午後,待眾臣紛紛散去,伯顏便於書房內批閱奏章。
馮淵於一旁侍侯,見機笑道:“萬歲爺,眼見晚晌了,夜裏不知翻哪位娘娘的牌。”
伯顏一麵提筆書寫,一麵也不抬頭,隻道:“不必了,想這後宮之內,朕便是翻出一千張一萬張牌來,怕也敵不過顏浮音一個人,往後不必再提翻牌的事。”
馮淵聽說,一麵轉思動慮,一麵連忙回道:“奴才尊旨,回萬歲爺的話,今兒是舞妃娘娘的壽辰。”
伯顏邊翻奏折邊道:“朕知道了,回頭你替朕斂份壽禮,就說朕公務繁重,心意到了,人就不去了。”
馮淵乍聽,心裏便咯噔一下,漫身上下不禁鑽出汗來,急忙撲通一聲跪地言道:“奴才誠惶誠恐,實不忍再見舞妃,娘娘往日獨占萬歲寵幸,而今萬歲日裏萬機,娘娘不免孤落成單,一時思慕成疾,這會早病難下榻,娘娘憔悴之貌,奴才實不忍見,望萬歲爺體恤奴才。”
伯顏聽說,便停下筆,道:“朕倒不知她病了,也罷,晚晌朕過去瞧她就是。”
馮淵聽見,一口笑不禁穀出麵皮,一麵慌裏慌張從地上爬起來,道:“奴才領旨。”說話間,馮淵便急忙忙退了出去。
見馮淵出門,伯顏便喚來袁斯,道:“朕問你,後宮內傳著什麼閑話,竟然傳到太後耳朵裏去了,昨日朕早朝,太後直將浮音召進宗廟,一直跪到晌午,朕有氣不能撒在額娘身上,其餘的便是一千一萬個,朕也豁的出去。”
袁斯見勢,雙腿一嚇而軟,不禁跪倒在地,急忙回道:“奴才惶恐,自貴人進宮以來,萬歲爺便隻寵幸蘭貴人一個,後宮內自然怨聲載道,免不了說些。。。”說著,袁斯一口氣卡在喉間,一時竟聲抽氣咽的咳了起來,半晌方抖著聲音道:“娘娘們私下議論說,新貴人不知是何狐媚,竟蠱惑的萬歲爺如此,這後宮們便聯名向太後遞了張折子。。。”話音剛落,一聲玻璃碎便急喇喇的刺進袁斯耳內,這袁斯不由得猛然一激靈,險些未將身體攢縮成團,一麵見碎了滿地的瓷器,一麵越發的埋下頭去趴在地上。
伯顏一手向案上劈去,一麵咬牙切齒道:“折子上都有誰,給朕一個一個報。”
袁斯聽說,便連忙爬至近前,一麵從懷中掏出奏折,一麵慌張言道:“萬歲爺息怒,如今奏折就在奴才這裏,爺一看便知。”說著,袁斯便將折子遞了上去。
伯顏一手扯過奏折,翻看幾眼後,便劈頭蓋臉將折子砸在袁斯身上,道:“給朕聽著,打今兒起,朕封你為內務府右總管,與馮淵同管後宮內務,聽清楚朕的意思了?”
袁斯聽後忙伏地謝道:“奴才誠惶誠恐,萬歲之意,奴才令授,爺要奴才往後竭力護著蘭貴人,奴才願肝腦塗地。”
伯顏點頭道:“朕果然沒替浮音選錯人,你入宮甚久,自然是清楚的緊,嬪妃若要在後宮站穩腳,內宦外臣便猶如左膀右臂,而今顏錦塵位列朝堂之上,又得你這內務府右總管相協,便可稍稍無後顧之憂了,罷了,你且去吧。”
袁斯忙道:“奴才領旨謝恩。”說著,便退出門去。
入夜,伯顏一回幽蘭院,便急匆匆趕向浮音臥房。待邁進門,見房內並未燃燭,四下也無人跡,隻案上香煙盈盈,牆壁上虛影徐徐。待往裏來,更隻有簾月照窗,落下一地亂影。忽見紗帳裏人影窈窕,伯顏不禁散去幾縷心神,待輕輕撥開紗簾,乍聞香熏泛出,伯顏這三魂七魄便越發的疲軟無力,待輕坐床邊,見浮音正於絲被上伏著,朦朦朧朧似正神思一般,伯顏方想懷抱浮音,未料挨近一瞧,見浮音竟是睡住了,伯顏便未敢動,隻於一旁靜靜瞧著。見浮音身姿清妙婷婷幽幽,猶似幾縷花魂凝於眼前,伯顏一麵愛愛憐憐,一麵脫下外衫蓋住浮音身子。忽見浮音手下似壓著什麼,伯顏便輕輕抽出來瞧。看時不經張張紙於指尖留連,句句話縈心頭徘徊,半日一歎,竟將床頭銀燭吹滅。
浮音本含心思睡下,未能經住伯顏歎息,醒時不禁笑道:“何處飛來一隻愁鵲。”
伯顏一麵長燈,一麵笑道:“若無悲鵲先鳴,何處引得愁鵲相隨。”
浮音起身倚在床頭,笑歎道:“你愁得什麼,酒香氣味消,脂粉味正濃,隻怕愁物未至,尤物早生。”
伯顏聽說,一把將浮音抱去梳妝台上,笑道:“你隻往鏡裏瞧瞧,眼中嗔味濃,麵頰醋生香,不恐愁不至,隻怕尤未生,今晚隻怕你又不理我,這會由著你罰些什麼。”
浮音笑道:“萬事不如蕭一曲,你不是會吹蕭嗎,我且替你賦上幾字,你自己找人配曲去,有道是:蛾君寂寥,夜夢天涯芳草,心事月曉,直把秦樓遙照。”
伯顏一麵聽,一麵見浮音風流軟的繞指,態度膩的生香。伯顏一見,心裏便勝千杯萬醉,禁不住三分春心早弄墨眉,七分情火更燎發梢,便笑道:“朕與你講個故事,且說有位公子,一心單敬蘭花,一日,聽聞芳草園內有株幽蘭甚妙,便連夜泊湖而去,未想這蘭花雖生的妙,卻也極通人性,若見賞的人好,方極盡顏色,但凡不合這蘭花心意,寧願凋落枝頭,不巧這公子行汙影穢,偏偏未中蘭花之意,待這公子去時,便隻見了一地凋零,那公子心痛時偏又泛生相思,未熬幾日便害病死去,不料這公子進了陰間,即不肯飲夢婆湯,又不忍過奈何橋,隻甘願做隻孤魂野鬼,終日泊此蘭花身畔。”
浮音聽罷,直恍若虛影一般,心漸漸遠時,又覺空空蕩蕩,再抽回心神,不經連歎帶淚一起落下。
伯顏未防如此,連忙陪笑道:“好姑娘,朕講故事,你哭個什麼,想是朕那舌頭又惹下禍事了,若真如此,你隻替朕把這舌頭咬了去,如何?”說著,見浮音不理,伯顏便又笑道:“也罷,你即不稀罕朕的,朕便要了你的,明兒越發的巧舌如簧了。”一麵說,伯顏便握緊浮音身子湊了上去。
浮音連忙躲道:“罷了,你若喜歡,我隻替你畫一條便是。”說著,浮音便提筆蘸墨,比著伯顏身影,於鏡上添出長長一舌。
伯顏一見,便笑道:“有黑無常,豈能少白無常。”一麵說,伯顏也提起筆,於鏡麵勾出條長舌。
浮音見後歎道:“這會晚了,若不早點歇著,明兒又該不上早朝了。”
伯顏忙笑道:“尊旨就是。”說著,便抱浮音進帳裏去。
且道轉過天來,時至晌午,伯顏下朝回來,正往幽蘭院去,方經伊人亭,便來幾句詩詞飄進伯顏耳內。伯顏一番聽忖,心內不禁一刻緊增一味,半晌肝火之盛,直夠燎穿西湖萬頃。待伯顏向亭內看去,乍見那念詞的男子生而風姿瀟瀟,伯顏越發的醋添仇意,不經嗬來身邊侍衛,將那亭中男子捉來。
這何夜方站亭中念了幾句詞,焉知何事竟將自己落的如此境地,便一麵驚惶跪地,一麵暗將阿彌陀佛念了個破費。
伯顏兩眼火氣,一通打量後未辯何人。袁斯知意,連忙回道:“回萬歲爺,此乃慶王次子,名喚何夜,現任宮中太傅一職。”
何夜熬一時便如失一分魂魄,半晌忽聽道:“好個太傅,不過是個以下犯上的忤逆之徒,朕若不斬你,隻對不起夫子。”何夜乍聽,越發的軟若剔骨,陣陣的皮鬆肉泄,險些未軟爛一地,正自苦歎年華不在時,忽又聽得一段鈴鑼之音道:“夫子不是閻王,焉收冤死鬼。”
伯顏聽說,忙忙掉轉過身,一見浮音嬌姿,氣便收去一半,唯聽浮音一勸,不禁又生醋火,隻向袁斯喝道:“冤死鬼?念給蘭貴人聽。”
袁斯方欲言語,忽又梗脖吞回,心下盤恒,不經唇舌扭捏,幾句話磨來蹭去,半日方道:“啟稟蘭貴人,奴才誠惶誠恐,方才世子所念乃是‘弱水池畔一株蘭,花開淩雲歎無緣,昭君幽魂塵沙卷,西施妙影水中幻,玉環三更月上影,貂禪冗歸花下魂,此蘭若臨塵間路,公子年少勤問處。’”
浮音聽聞,不經點頭道:“有道是詩有境,人有心,心境方渾而相成,若詩中沾一蘭字,便要害去一命,一國之主,倒未免小氣了些。”
何夜一聽此言,心內無不驚恐稱奇,不禁抬頭一望,當下便癡驚幾日。想這何夜生而有段僻病,平日裏思欲成疾念淫成僻,有道是片刻心裏無花,便心神枯敗;一時肚裏無柳,便魂魄死遍。此人心性雖薄如紙難攏情火,秉性卻也怪如冬雷夏雪,想這何夜竟也是個喜清好潔之人,想他花柳道上不曾踏過,鴛鴦帳內未曾臥過。而今一見顏浮音,當下僻病做上,如患失心瘋一般,眼直翻若烏雲,津滴則似細雨。
伯顏一麵聽浮音言語,若擱從前,甚萬倍斷不舍計較,而今遇著何夜這堆幹柴烈火,豈能不眼燒心燙,焉能耐住心火熏蒸,一麵斥侍衛將這何夜拖進死牢,又向浮音道:“你不必心疼,待朕砍下他這顆頭,方是與你永無謀麵之機,更不勞他費腦惦記朕的妃子。”
浮音乍聽,不經唇舌生寒心內厲顫,一時淚湧上心,眼內越發的水漬連連,一汪汪潑向腮畔。未知怎的,浮音竟晃上三分懼意,七分畏色,越是如此,越發的淚打珠兒降,且一陣緊過一陣。半晌,浮音咽咽訴道:“人言伴君如伴虎,果是不錯,這會你氣了,就拿我作踐,明兒你樂了,何種殷勤都現,想我命短福薄,焉能消受的起,倒不如你一氣到底,將我一處斬了的好,有道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往昔若不是你自尋煩惱,將我接進宮來,這會哪來的怨天尤人,豈不活該。”
袁斯見狀,直如迎麵撞個焦雷,一時索脖抹頸,直朝浮音使起眼色。見浮音不理,袁斯忙跪地道:“萬歲爺,奴才鬥膽以為,娘娘與那慶王之子未曾謀麵,此中怕存誤會。”
曆來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伯顏雖知浮音心思未全係在自己身上,往日卻也一味癡迷不顧,纏綿於浮音溫柔情性。眼下醋意方生,心神早經泡軟,豈能不動不搖。這會肚中不經殺了個回馬槍,將往日種種,挑愁撿怨,拚聚眼前。越發氣鼓皮囊,火炙血肉,道:“是了,伴君如伴虎,虎性本多疑,朕開創江山,殺人如麻,豈有枉縱,今兒也不差你一個麗鬼。”說著,伯顏便向袁斯嗬道:“給朕撒出榜去,撤去蘭貴人封號,打進冷宮,凡與她交好者,一個不留,全給朕活刮了。”說罷,伯顏早一去不返。
袁斯得見,不經左也行不得,右也使不行,便向浮音道:“奴才方才一個勁朝貴人使眼色,貴人偏偏不理,眼下言過了,難免惹禍上身,貴人有所不知,萬歲於貴人麵前,隻跟換了個人似的,溫柔言笑全都有了,這一離了幽蘭院,爺的性情,貴人可就不知了,這會隻得請貴人移架,不過貴人放心,奴才就是拚盡這三寸不爛舌,定也勸的萬歲回心轉意。”
浮音一見,雙眼不經汩汩冒淚,心內一時竟默默無思無緒,半日凝而未動,癡顏猶若雕花刻柳一般,過得幾日,方挪開步子,袁斯忙於前引路,隱約一晌過隙,便到了靜心宮,袁斯忙道:“貴人放心,奴才自會打點好一切,斷不讓貴人於此受半分委屈,等爺氣一消,自待貴人如往日一般。”
浮音一歎,淚早幹竭,隻心中鬱氣,縈亂纏結,道:“此處足以,不勞他回心轉意。”說著,浮音便邁進靜心宮。
袁斯一見,竟也生歎,一麵卻又另懷打算,忙找來宮中管事,道:“你給雜家聽好了,以後若要活命,隻管好好服侍蘭貴人,過不得一天,萬歲爺就得往這靜心宮來,此一瞧,怕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到時可別怪雜家沒提醒你。”
這管事焉能聽出其中機妙,便隻連連應下,未敢怠慢。
且說伯顏自回寢宮,直覺處處無一樣好,事事無一件對,半晌責難的一眾侍者蛻皮脫骨,一方厲氣仍未罷住,倒越發鼓脹的緊。
袁斯於一旁瞧的明白,隻時未縫機焉敢添舌,待熬下幾日,方笑道:“萬歲爺,如今幽蘭院尚空著,奴才願為爺再選佳麗。”
伯顏聽說,一氣之下倒笑了起來,道:“好你個奴才,越發混帳了,竟拿話試起朕來了,你當朕離了顏浮音就真活不了了,今兒你也瞧著了,朕這蘭貴人越發沒了邊際,竟連朕也敢罵了,朕若不冷她兩天,豈有臉麵再見祖宗。”
袁斯聽過,半晌思而忖,忖而度,方道:“依萬歲之意,蘭貴人封號已撤,兩天之後,奴才愚鈍,不知又該當如何。”
伯顏笑道:“朕這幾兩心思,還能逃的過你這奴才的法眼,你這會就替朕先辦著吧,遇著難事,朕準你與顏錦塵商議。”
袁斯忙笑道:“奴才領旨。”說時便匆匆退出去。
至晚晌,這靜心宮內真個冷字了得,正是燈無半盞,人無半個。浮音一人倚坐梧桐樹下,一時將紙向火堆燒去,一時又癡瞧著紙張燃起。如此深秋,正是霜寒風涼時,一樹梧桐,早已枯透,風來時,正卷去梧桐殘葉,撩帶起浮音紗裙,攜走紙屑灰燼,正於一處飄灑時。忽然,一片碎紙零零落下,浮音不禁接進手裏,見是個緣字,浮音思緒一湧上心,不經將粉腮漾紅,且凝凝不散,一時翻思過往,不經又搖頭憂歎起來,如此一紙文字,倒添去她幾身不暢。半晌待悶下幾粟淚珠,數載歎息,方幽幽道來:“浮華青春換,悵半生煙花姻緣,亂絲了斷。冗邊西風塵沙卷,點點浮音難喚。長夜月凝朱窗畔,猶似當年歌輕舞慢,遊魂宛在鴛鴦畔。空如願,長遺憾,不了此情成絕怨。此生緣,回眸笑豔,恍成虛幻。”說著,浮音又呆坐了幾晌,方回屋去。
一時抱過琵琶倚在懷內,倒回床上偎著。浮音一麵弦隨心撥,一麵漸成一曲,不經湧淚歎道:“秦樓有商女,名顏字如蘭。春暉楊柳態,夏花豔明眉。朝吟《幽蘭操》,暮承侍客歡。一夜醉吟唱,半宿樂貪歡。晨起日高樓,懨懨兩鬢愁。扶欄登臨意,心照意難宣。葉葉重零落,秋過萬重山。夜臥月西樓,錦帳侍承歡。盈腰但秋露,兩肩挑春寒。細看帳前郎,曉月照軒窗。眉眼似舊識,唇鼻如故交。和風知露重,日暖道春寒。瑞雪容冬去,細雨道春歸。酒逢心知己,未醉早忘言。良辰道夜短,佳偶話情長。從此秦商女,待嫁婦人商。日日遊相伴,夜夜寢同裘。天長情有盡,日久恩愛絕。今時無往日,往日無來昔。月孤夜單枕,獨榻星滿席。早知夜難圓,月到中秋也枉然。”
未想浮音一字尚未停穩,於門口處話音急急又起,道:“卿本君子蘭,抬愛萬人間,開敗期難料,生生約誓言,怎知秋千過,片刻便枉然。有道是落紅猶念枝頭豔,浮音還記指間弦,朕怎敢生忘。”伯顏話說於此,昔日之氣早成泡影,這會見浮音哭的一枕淚痕嬌無力,滿榻零落泣濕衫,而今之悔更已斷腸。急忙貼著浮音坐下,道:“好姑娘,晌午是朕氣極了,並非皇帝翻臉無情,你若不饒,朕這昏君給你陪不是了,一會你坐堂上,受朕三拜九扣。”
浮音淚堵喉下氣湊咽上,半日喘息如膩,道:“快別理我,遠遠的才是。”
伯顏聽見,越發的攥緊浮音身子不撒手,笑道:“朕知你說氣話,不然方才一曲鳳求凰是何意。朕在不濟,總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晌午之事,若換作姑娘性情,隻怕早宰了朕了,而今朕低聲下氣的來陪不是,姑娘菩薩心腸,好歹賞朕個台階下。”
浮音隻倒向床裏,道:“我是泥菩薩,自身都難保,哪裏渡的起你,此處廟小,可容不下你這樣架子大的皇帝,早早離了去吧。”
伯顏一早便也挨著浮音倒在床上,笑道:“哪裏是廟小,分明是門檻高,朕的氣概低,哪裏邁的進去,朕愛慕你之心未敢減半分,方才一氣,倒越發念的緊了。”
浮音聽說,倒要往帳外來,伯顏一見,連忙一把將浮音捉進懷裏,道:“哪去,當真不再理朕了不成?”
浮音搖頭歎道:“今兒理了,誰知你哪天又翻臉了,倒不如不理的好,你我都清淨。”
伯顏便也歎道:“你怎麼不想想,朕何時與你翻過臉,平日朕於你麵前,隻怕是連太後都不認得朕了,而今朕心裏不痛快,倒說了兩句氣話,這話在氣頭上,哪裏做的數,往日你與朕不也常鬧脾氣,隻是朕這臉皮實在厚的緊,每每都向你求饒,如今,你倒隻準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好姑娘,這回就放朕一馬,若再有下次,把朕千刀萬剮了也好。”
浮音聽了,眼裏淚珠越發軟的無力,絲絲點點全落了下來。正打在伯顏手上,伯顏忙接進手心裏,道:“朕得你一滴淚,死時可不敢再勞你哭了。”說著,便拾起絲帕將浮音腮上的淚珠試了去。
浮音一把奪過帕子,扔在伯顏嘴上,道:“做皇帝的,什麼話都能說嗎,快別亂講了,我不值什麼,天下百姓也不值什麼嗎?”
伯顏見此,隻將浮音抱回榻上,一把壓在懷下,笑道:“好姑娘,你若不氣朕,朕也不稀罕這皇帝,可憾的是,朕若不當這一朝帝王,以姑娘這般模樣,早讓人惦了去,朕一日在其位,方無人鬥膽敢窺,隻為你,朕也斷不敢敗了這一朝江山。”
浮音聽見,隻把淚停住,又將絲帕蓋在伯顏麵上,笑歎道:“又杞人憂天了,如今江山圖治,百姓安康,你這皇帝足以名垂千古了,又說那些做什麼。”
伯顏見此溫柔,焉不喜歡的緊,幾番纏綿,竟夜宿冷宮之內,此正是萬花不如秋千暖,帝王一夜夢嬋娟。
清早,待伯顏上朝去,丫鬟方進來替浮音梳洗,紛紛跪地,道:“奴婢給蘭妃娘娘請安。”
浮音倚在床上,笑道:“你們這是進錯屋了,還是認錯人了?”
正說時,袁斯早進屋來,一時也跪地笑道:“奴才給娘娘道喜了,今兒早朝,萬歲爺差雜家宣旨,說蘭貴人封號即廢,往後便再無蘭貴人,隻有新策封的蘭妃娘娘。”
浮音聽說,心內禁不住波瀾,越發感慨叢生,一時歎道:“都說世間無常者,莫過帝王家,真真不假,昨兒還是一夜冷宮,今兒倒成了後宮魁首。”說著,浮音又生出幾歎,便披了外衫下榻來,一時站於鏡前,呆望了會鏡中景象,不禁又生感歎,一歪身便坐倒在榻椅上,忽見案上擱著幾頁紙,竟是伯顏字跡,浮音拿進手裏,一麵品閱,一麵思味道:他竟也書起鬼狐了,隻不該筆墨無情,便是人鬼難於同道,也不該落下狠心筆,打散一雙比翼天合,縱使人仙不可相交,一隻筆也不該似強悍匪,欺淩一對鴛鴦命薄。思及至此,浮音早動續書之念,隻轉念又思道:方經他翻手雲,此刻又遇我覆手雨,便是書中人,坎坷至此,何忍再添一筆。思念於此,浮音一歎之下,竟順手將幾頁紙撕個粉碎。
且道浮音此番,若擱別人,便是換一萬個,也難得她如此發揮。偏偏伯顏下筆薄情,這顏浮音如何不忖他多半寡情。一時又推想他言語溫柔,此鄉最該蒙生多情種,筆下偏生是個無情物。浮音思來想去,豈不悶下滿身情緒。有道是春風夜綻芙蓉麵,歸秋隕落柳絲眉。
浮音一見,不免賭氣也作一書,道:無緣念滅思止水,一身剃度住終南。終南有閣藏萬卷,中有一書《話傳語》。朝聽晨鍾暮聞鼓,靈犀仙氣彙書中。筆研細磨生凝脂,墨紙鋪開展玉顏。無緣困思夜讀書,未防其中隱書仙。隻道薄紙細如綢,且聞字清暗生香。書仙纏綿婉轉思,無緣浩蕩淩雲誌。世外無心付流水,閨中芳心隨落花。一時佛念生頓悟,一朝芳心暗許時。落花無緣流水意,水至終南無回旋。月圓中秋佛堂殿,淚打香斷兩無言。今生願修殿上佛,來世願化堂外香。綿綿心意無窮盡,此憾長遺終南山。
且道晌午,伯顏朝上回來,見浮音輕伏榻上,早熏醉的嬌嬌膩膩,伯顏便倒在浮音身畔,貼著浮音耳上,笑道:“人言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說浮音無事不喝酒,不知眼下又生出何事,倒惹你這般,你若說出一二,朕便替你做主,這該廢的廢,那該砍的砍,如何?”
浮音聽說,酒意早撤去三分,餘下幾分也非酒弄人醉,而是千種情思萬種閑愁正值你儂我儂之際,焉不撩添醉態朦朧。浮音一麵聽伯顏說,一麵晃下榻來,取過案上杯酒,一麵喝喝頓頓,半晌人與酒皆搖搖晃晃,朦朧間辯不清,便隻一步三停翩翩轉轉,一時又灌下一口酒,落去幾滴淚。
伯顏見浮音一醉,越發的嫵媚風流,不經愛不釋眼,直坐床上呆瞧,半晌轉過念來,卻又於心內歎息道:這顏浮音雖生得明豔豔一雙花眼,水汪汪一滴櫻唇,性情卻也真真是百樣玲瓏,心胸更是千般難揣,若得她片刻溫存,除非化作凝脂身上衣,若要她半點真情,還須化作軟膩唇間詞。
眼見浮音越發生醉,伯顏忙忙上前步步攙扶,一時又覺浮音漫身酥軟寒涼,伯顏忙一把抱起浮音坐到躺椅上,一麵拉過裘衣蓋住浮音身子,一麵暖懷圍抱住浮音道:“什麼事你跟朕說,何苦喝醉了悶進心裏,長此以往,朕直怕你鬧出病來。”
正於說話間,忽的一陣風來,不經將案上碎紙吹散漫屋,伯顏於地下撿起一見,禁不住笑歎道:“這三宮六院,敢撕朕玉筆親提的,也隻朕的浮音,隻這觀棋尚且不語,覽人文章又豈有撕掉的道理,今兒你若不說,朕隻把你送去刑部查辦,省得朕天天為你費心。”
浮音難提氣力說話,便隻送出口歎。伯顏思揣一二,便了之於心,笑道:“朕倒是明白了,原來又是朕造次了,罷了,往後再不寫如此文章就是了。”說著,便抱浮音回榻上歇著,伯顏則倒浮音身旁細細瞧看。
轉而至晚晌,時近中秋,夜間暖氣漸散,漫生寒霜。蒼穹間,彎月早已盈盈溢滿,彩雲更是徐徐漸散。如此良辰佳景,雖未值中秋,卻也好似一派月上中秋夜,雲透萬裏光。紫禁城內,於中秋前夕,便已是歌舞歡宴,樂而不停,直綿延入夜。但見文武百官,紛紛往來杯盞,翩翩應酬其間。各中歡娛,於此便不道詳盡,隻說這喜慶之氣,撿笑麵如花四字人人盡道;要論那排場用度,斂奢華二字物物足表。
隻道這幽蘭院內,閣樓窗中,浮音一睡醒來,便從紗帳中幽幽晃出,倚坐在窗台上望那夜上滿月。久而久之,浮音那般百轉千回的心思,焉不撩撥的情思寸斷,幽幽泛波。轉念之間,浮音微微一歎,便低下頭去,不經向回廊上瞟去一眼,見走廊下隻落得一地月影,未生半個人影。浮音一腔心事焉不墜空,半晌思思念念,正欲開口生歎,門外丫鬟忽然來道:“蘭貴人,萬歲爺傳來話說,這會尚回來不得,隻怕貴人一人煩悶,特地點來戲班給貴人解悶,請貴人點出戲唱。”
浮音正是懨懨無心情,一麵度回榻上倚著,一麵口隨心道:“就點‘梧桐雨’吧。”
丫鬟聽後忙道:“萬歲爺特地差人來吩咐過,說貴人若點戲文,還怕悲戲傷神,故而隻準戲班唱喜劇,請貴人再換一出吧。”
浮音思而歎道:“有道是音隨人心,如此就不必唱了,請他們回吧。”
丫鬟聽見,連忙跪下道:“貴人恕罪,萬歲爺差人囑咐過奴婢們,說貴人若不愛聽戲,便讓奴婢們陪著去院中花園逛逛,萬歲爺怕貴人懶動,隻說貴人一去便知。”
浮音聽見,雖無興致,卻也下得榻來,一麵將丫鬟扶起來,一麵歎道:“好端端的,你們跪的什麼,我去就是了。”說著,浮音便任由丫鬟們攙著,向花園遛去。
待進花園,乍見滿園花燈高挑,一個個明晃猶如挾月落地,片片熒煌好似長天垂色。浮音幾晌觀瞧,見燈籠各式,竟未沾疊樣,不禁步步生奇,一時月沉西去,早已玩賞不知。待覺寒意徹身時,方隨著丫鬟往閣樓裏回。一時路經拱橋下,又見紙船載著盞盞燭火泛水而行,浮音不禁瞧出了神,竟不自覺的一步步晃去岸邊,伸手向水裏斂過一隻細玩。忽見紙船上寫有字跡,浮音驚生好奇,便拆開一見,竟是伯顏筆跡,書道:相顧十五中秋夜,思斷七夕月河邊。浮音經不住細細一度,情絲早一纏而惘,神思更是縈繞成結。
浮音思緒的正不可開交時,湖中戲閣上曲樂早奏,偏偏湖上正泛青霧,隻露昏黃燈火,依稀可聞唱詞,人影卻難透出。浮音便斂岸邊石凳坐了,細細聽下幾句,見唱的是‘月明中秋共天涯,一曲秋音落誰家’。浮音不經點頭歎道:“是了,如此伶人,虧得這夜霧,方能懷抱玉湖夜遮麵,天做戲衣愁人穿。”說著,浮音待要起身,身後丫鬟早來扶著,浮音回身道:“你們先回吧,我隻去湖心亭坐一會就回去。”
丫鬟們聽說,一麵跪地,一麵忙道:“自貴人進宮之時,萬歲爺就吩咐過奴婢們,一刻也不準離了貴人身邊,袁公公也囑托過奴婢們,若蘭貴人出了差池,幽蘭院從上至下都難逃幹係。”
浮音歎道:“這也是紫禁城裏的規矩?”
丫鬟忙道:“回貴人的話,這是萬歲爺給奴婢們定下的規矩,奴婢聽袁公公說,蘭貴人一身受寵,難保不糟後宮嫉恨,一旦惹下亂子,萬歲爺麵前,我們做奴婢的滿門抄斬也賠不出第二個蘭貴人。”
浮音聽而歎道:“罷了,我不為難你們,我自己去亭裏坐著,你們呆在外麵,這總是行的吧。”說著,浮音便隨著丫鬟向湖心亭走去。
待圓月漸漸移上中宵,浮音便一個人懷抱著琵琶倚靠在涼亭內的露台上,一麵呆瞧著映進湖裏的圓月,指尖一麵隨著性子挑弄琴弦。秋夜正是風多時,幾陣涼風過去,不經撥動了湖中月影,浮音撩琴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靜靜瞧著洋洋灑灑隨波泛起的嶙峋月色,待這水月重新聚起,浮音方才扶起琴來。半晌,浮音心思正隨著一曲琵琶婉轉起伏時,忽聽身後蕭聲正起,將這琵琶曲配的嚴絲合縫。浮音感慨之餘,不禁心生奇慮,待停下琵琶回身一瞧,見吹蕭人正是伯顏。頓時,浮音幾寸惆悵幽思一起湊聚心頭,話待出口,卻又壓在嘴角,唇微微一動,便隻倒上一聲歎息,浮音轉回身去,一麵隨心撥了幾下琴弦,一麵又是幾聲輕歎。
且道伯顏一回幽蘭院,便被這滿下哀思的琵琶聲引了來,漸至湖中涼亭,見浮音一人寂寂坐著,時而生歎,時而泛淚,真個寂寞胭脂淚漬香,溫柔一身曲倪裳,伯顏一見便越發的愛戀叢生,心裏向往的恨未一下飛去浮音身畔,腿上卻隻悄悄移步湊了過去。待要貼著浮音親昵幾番,又舍不下這妙曲,便索性取出玉蕭,一麵癡綿的望向浮音,一麵和著她的曲中愁。幾番下來,伯顏心底越發迷醉,身上酥軟的猶如魂飛魄散一般。
一曲奏罷,見浮音歎不停口,人也不理,伯顏便緊貼著浮音坐下,一麵退下裘衣蓋住浮音身子,一麵笑道:“這會夜深天涼,朕扶你回榻上歇著去吧。”
浮音搖頭笑歎:“那敢勞你扶我,如此倒不如將宮內侍女全辭了去,豈不還省筆開支。”
伯顏笑道:“你有什麼不敢的,朕雖然管不得天轄不得地,於人間,朕好歹也是個皇帝,直被自己的妃子喚的整天‘你’來‘你’去,而今天下誰人不知,紫禁城內你最貴,人言‘浮音皺眉,皇帝倒黴’,我尚不夠為你顛前倒後,豈能沒有一杆人圍著你轉。”
浮音聽而笑道:“倒也難為你了,後宮裏轉了一圈,這會總算輪到我了,若是再陪著吃點什麼喝點什麼,明兒一早,地府裏非多個撐死鬼不可。”
伯顏邊聽邊見浮音眼襲滴滴嬌情,腮畔露露含春,不經醉倒神魂,一麵將浮音緊緊抱裹進懷裏,一麵差人傳來食盒,伯顏一手攥住浮音身子,一手蘸向蜜糖,塗在浮音唇上,笑道:“嘴可甜些吧,不然白生的櫻唇,豈能不吐芬芳。”
浮音一見,赤腮越發紅蘊,一麵試去蜜糖,一麵癡癡纏纏,心漸遠時,不經又被遠處飄來的幾句戲詞揮斷,忙道:“回屋歇著吧,放我一個在這坐會。”
伯顏聽說,一麵脫去外衫披在浮音身上,一麵向亭外候著的侍者吩咐道:“給朕取來沙幔,將這亭子圍起來。”說畢,伯顏於懷中緊緊握住浮音,一麵貼著浮音耳畔,笑道:“朕還能舍得下你上哪去。”說著,又見浮音生出慵倦,伯顏不禁歎道:“想你自進宮來,朕就少見你笑,而今更是這也不愛,那也不歡,朕也猜不全你心思,不知你喜得什麼,你到點點朕,千樁萬件也非難事,隻你半句話不說最難。”
浮音笑道:“春天燕子方能回來,這會我若想瞧,於你這皇帝也非難事?”
伯顏聽見,一麵細記在心,一麵笑道:“自然不難,朕隻管讓你瞧著就是。”話至此,想這改朝換代的帝王,焉知日後百姓有詩正雲:一朝千秋功績在,何物猶傷帝王懷,待到寒冬燕歸至,方知妃子傷人懷。想那一季寒秋,燕早遷歸南方,焉知天子腳下,卻已燕陣成群,此事黃泉碧落尚無可奈,未防妃子一句鶯聲燕舞來,此是後話,於此不須詳提。隻說伯顏見幔帳於亭外掛起,便緊緊捉著浮音身子親昵纏綿起來。
浮音慌忙躲道:“聽袁公公說,昨兒又有秀女新選進宮來,這會你過去瞧瞧,許有中意的,今兒晚上也好放了我自己待著。”
伯顏一聽說,果就撒開浮音的身子,也未添言語,頭更是不回的便往帳外走。
浮音一見,著實未料,不經卡了個正著。一時眼裏也愣下,麵上早凝住。待使嗓喚住伯顏,偏又扭捏難開,心內思緒,一時消磨難下,湧進口裏便是連連幾歎,漾上眼窩早成滾滾淚珠。見自己竟不知覺的這般模樣,浮音不經回念方才,這會也覺無意思,便徑自慵慵懨懨坐了會。正於麵上淚滿,心下思斷,兩下皆為混沌難收時,未防一陣風來,正滅案上銀燭,一簾月影忽的覆進帳來,簾上早也附落著一人身影。
伯顏於帳外笑道:“姑娘若有意,我這孤魂野魄倒可陪著說會話。”待說話時,未見帳內聲跡,伯顏便貼帳上,耳內隻透進幾歎,方來幾字灌入:“進吧,免讓道士捉了去。”
伯顏聽說,直比電閃還甚,噌一下便鑽進帳子。一見浮音手上的帕子濕濕點點,伯顏忙上前抱住浮音細瞧,急道:“這是唱的哪出,揮淚斬馬謖不成,你自各兒把朕攆了去,而今又自己坐在這哭,這天下的道理,全讓你一人占了去。”
浮音隻動了動唇,斷不知說些什麼,便連羞帶怨的低下頭去。
伯顏見浮音如此模樣,真真是蘭花含苞羞做影,芳心一點嬌為魂。不經惹的伯顏情心又動,待將浮音摟抱進懷中緊緊攥住,方笑道:“朕方才不過逗逗你,今兒晚上你若不想法拴住朕,朕便真的一去不回了。”說著,伯顏便扶起浮音回到閣樓去。待進臥房,尚未燃燭,這帝王便一把抱起浮音邁進帳去。正於綿綿相纏之際,見浮音承歡時也不鬧,隻淚珠不斷,焉能不點起伯顏愛憐,一麵試去浮音眼畔淚漬,一麵咬著浮音耳根,笑道:“好姑娘,你總不能讓朕夜夜像和尚一樣守著你。”
浮音扣起衣裳,倚在床頭,歎道:“阿彌陀佛,後宮妃子三千,你如何偏要夜夜留我這。”
伯顏笑道:“朕方才倒是走了,你又如何偏要哭,朕知你愛慕君子之交,已然敬你九分,隻留一分私情,如今朕若沒那一分,早如行屍走肉無異了。”說時,見浮音低頭不語,伯顏歎道:“罷了,你是菩薩身,朕碰不得,往後朕隻看著你,再也不強著你了。”說著,伯顏便出帳去。
浮音忙道:“哪去?”
伯顏立在紗幔外,笑道:“還能哪去,顏浮音天下再無第二個,朕不出家去還等什麼。”
浮音聽了,便也幽幽度出帳來,一麵堵住伯顏嘴,一麵心生感歎道:“你是皇帝,不該亂說。”
伯顏禁不住浮音一身綿綿溫柔,便抱著浮音坐回帳裏,笑道:“朕便是出家去,夜夜也還來找你,你若能出了朕的手心,朕便白做了這一統江山的皇帝。”一麵說,伯顏一麵解下浮音身上的盤扣,緊緊貼著浮音糾纏起來。
長夜且過,待浮音一睡醒來,天色早見大亮。浮音靠在床頭,隨手撩開帳簾時,忽見根紅線係在手腕上。浮音見紅線一直延出帳外,便一麵錯愕驚奇,一麵步步隨而思量,待浮音度至露台上,忽見紅線一端,正係於伯顏腕處。浮音不經頓住,一時綿思熒結,半晌笑歎:“這會你若去了什麼別處,斷不肯係根紅線,讓我瞧著你。”
伯顏聽見浮音說話,忙忙的回身笑道:“你可知昨兒夜裏來了月老,死活要替朕牽成紅線,朕便說這顏浮音本是朕的妃子,如何還要牽紅線,誰知月老卻告訴朕,說朕的蘭貴人本是廟裏供奉的菩薩,而今轉世來做了朕的妃子,心思難免留著佛意,這會紅線一牽,方能斷去她的佛心,想那月老如此盛情,朕豈能卻。”
浮音一麵細聽,一麵點頭思量,半晌方笑道:“天上的神仙絕跡了不成,還要煩勞你來裝神弄鬼,今兒夜裏,我隻把你剃成和尚,明兒一早也推說是鬼剃頭。”
伯顏一聽見,便拉起紅線,待把浮音扯來,便一把握進懷裏,緊緊粘著浮音身子,笑道:“你便是菩薩,待朕做了和尚,咱倆豈不又是一對。”說著,便將浮音抱起放在窗台上,接口笑道:“朕想過許久,總算找了個好玩的,你往樓下瞧瞧,昨兒夜裏朕差人在京內搜了個遍,真真淘來幾個高人,這些人驅鬼降神乃是一絕,今兒咱倆也來見識見識。”說著,伯顏便向候在門外的袁斯道:“傳朕旨,誰若能捉住一妖半鬼,朕給他加官進爵。”
袁斯聽說,連忙領旨去辦。且道此些高人中,有一人名塞喚神仙,想他名號雖是唬人,卻也繡花枕頭,腔內一身惡習。想這塞神仙盜得一張君子皮,難掩滿腔芳草心蕩;換下一副錢袋囊,難遮滿身銅臭腥髒。如此潑皮無賴,豈又懂得通靈之術,無非熟識些詐騙之方,又自創些神出鬼沒的名堂,直將人哄的五迷三道,如此這般的一來二往,有道是人言可畏眾口鑠金,三人言語尚能成虎,眾口相傳豈不成仙,天長日久,這塞神仙也就混下塊叮當亂響的半仙招牌。這會隻見他身坐堂上,心早如熱鍋上的螞蟻。皇宮之內,雖是黃金遍地,這塞半仙卻也隻生鼠心惦記,焉敢長龍膽來取,眼下隻怪自己把名號打的太響,方才刀架脖上,讓侍衛拽進宮來。
浮音細細一見樓下法事,半晌不經笑歎道:“罷了,快叫他們停吧,漫說無鬼,便是有鬼,這會鬼也早笑死投成人胎了。”
伯顏忙道:“平時見你寫些鬼狐,隻當你愛瞧這個,這會既然懶的看,朕撤了就是。”說著,伯顏便喚來袁斯,道:“把人打發了去吧。”
袁斯領旨,卻站著未動,轉而言道:“爺,方才院裏一鬧,太後差人問了問,奴才怕。。。”
伯顏聽而思道:“朕知道了,你去吧。”
袁斯聽說,忙退了出去,將園中一杆作法之人帶出了院子。這塞神仙聽聞,直樂得滿身亂顫,急急的顛出門去。不想方經閣樓露台下,一眼瞥著顏浮音倚在上麵,這塞神仙一見,雙腿直如定海神針一般,再也邁不開步。兩眼越發的望成滾刀肉,三魂七魄早也爭著貼至近前,將浮音瞧了個細致,一麵暗自稱奇道:“神仙,想我何處見過這等人物,真真白糟了這些年眼,全讓些牛鬼蛇神汙了去。”這塞神仙一麵想,一麵跌跌絆絆摔出門去。
隻道伯顏見浮音又聊賴的困乏無力,便一麵將浮音抱回榻上,一麵拉過絲被蓋在浮音身子,笑道:“這會朕出去一趟,你一個人睡會,朕晚晌就來。”
浮音聽後歎道:“你既然這會走了,晚晌就也別來了。”說著,浮音便倒向床裏。
伯顏笑道:“這話怎麼說,難不成後宮佳麗三千,朕隻能陪著你不成。”一麵說,伯顏一麵貼著浮音倒在榻上,待把浮音壓在懷裏,方又笑道:“你倒說說看,朕留這做什麼,要麼不許朕碰,要麼朕碰一碰你便掉淚,曆朝曆代,哪個妃子如你這般。”說話間,伯顏便緊緊纏住浮音身子,一腔情欲正待傾瀉之時,隻聽得門外袁斯忽然來道:“爺,太後差人來請了。”
伯顏耐不下煩悶,便下榻來,一把撩開紗帳,氣道:“朕知道因為何事,你就回朕公務繁重,脫不開身,晚晌再去請安。”
“不勞皇帝了,哀家還是親自來請你的安。”
若道來者何人,可見下回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