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無良夫子 山野篇 第五章 無良懶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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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風國的城北,數十丈的城牆外連綿有幾座高山,每年逢秋雨飄落,山腰上的楓樹林染上霜華,火紅一片,乃景風國的一奇景;山頂建有皇家寺廟——風霜寺,每年秋分左右,必有皇子皇孫上山祈福、賞景,各國慕名而來的文人雅士、豪傑俠客更是數不勝數,因此,每年秋季,是霜華寺香火最為鼎盛的時候。
然而,鮮少有人知曉,曲徑通幽,便是這群山圍繞中,藏著一個小山坳。小山坳與世隔絕,全村也不過百餘人,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山坳裏一家小四合院門前,石雕隸書深刻四個大字——無方書院。
幾十年來,無方書院是由一位老夫子在教書,後來老夫子家中莫名來了個遠方親戚。一個苦寒的冬天,老夫子身子骨沒抗住,合眼就去了,書院也就自然由老夫子的年輕遠方親戚繼承。
悲怨地葬了老夫子之後,駱越著白茹素三個月,算是給救命恩人守孝。初春寒意一過,駱越的逍遙閑散日子也就到頭了。
——年輕人啊,老夫一生教書育人,雖然膝下無子,但也未有遺憾,隻是放不下村子裏的不聞書香的孩子以及北院藏書閣的幾本就書……
——駱公子,身為人師,本不該施恩圖報,然老夫無人可求,隻能厚顏侍恩挾報。
——你就在村子裏做幾年夫子吧……
駱越雖說不上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垂死老人的遺願,救命恩人的請求,他拒絕的了嗎?況且那老夫子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就直接閉眼了!
記得那日,駱越束起平日裏披散的長發,歎息一聲,挑了件勉強算是親和穩重的粗布青衫,來到無方居的前院。山坳人少,來書院上課的孩子不過十二人,但這十二個孩子,可謂是參差錯落,良莠不齊,各有特色。
有流著鼻涕的四五歲的娃娃,有光著腳丫剛從山溝裏爬上來的頑童,有梳著辮子怯怯的女孩,也有十四五歲皮膚黝黑的少年……
“夫子,早上好……”
於是,駱越聞聲一個激靈,抖了抖攏在袖中的手,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在某個日上三竿的‘早上’,正式淪為這個不知名山坳的夫子。
“夫子,他搶我的筆墨……”
“嗚嗚……夫子,毛毛把我的書給撕了,嗚嗚……”
“夫子,強仔又吃人家的嘴巴……”
“哎喲哎喲,我的肚子嘞,夫子,不行了……我肚子疼……得回去讓我娘看看……”
“夫子,強仔和小啞巴打架啦!!在前麵溝裏洗泥漿,夫子快去看啊——”
這樣的情況在駱越刻意眼不見耳不聞的無視下,持續了大半個月。
“夫子,強仔把墨水灑在我的臉上……嗚嗚……人家的抄書薄……夫子,強仔欺負人,前天還搶人家的糖……”
駱越嘴角抽了抽,心裏翻了個大白眼,再也不能熟視無睹、坐視不理了。
某個陽光明媚清風颯爽的早上,駱越收起了平日溫和親切賢良無害的夫子笑容,眉骨動了動,眸中流光一閃,唇角勾起了一個優美的弧度,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卻讓滿室嬉鬧的孩子驀然脊梁骨一涼。
“昨天讓你們抄的《世說語錄》抄完了嗎?”眯了眯眼睛,駱越信步走在課桌之間。
“抄完了……”一片拉長的附和聲響起。
駱越負手點了點頭,突然停下腳步,在一個十三四歲的瘦黑少年身邊停下。
“李誌強,你抄的書呢,拿給我看看。”
李誌強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夫子,我可是最聽話的學生了,喏,這是我抄的。”
駱越臉色溫和帶笑,隨手翻了翻本子,字跡幹淨整潔,雖還稚嫩,但卻已經透露出幾分楷書名家的筆鋒。
李誌強見駱越神色讚許,不禁有幾分得意:“夫子,這字不錯吧?……哎喲……”誰知尾巴還沒來得及翹上,屁-股就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
“不錯。”駱越仿佛沒有看到身邊書桌下的小動作,拿著那本抄薄走到自己的大書桌後。
“沈智文,你幹嘛?”見夫子走開,李誌強斜著眼,對身邊的沈智文使了個眼色。
沈智文翻了個白眼,直接趴倒在課桌上:笨蛋,你沒看見夫子那雙透著閃著冷光算計的眼神嗎??現在完蛋了啦!
“咳咳……”
駱越站在書桌後麵,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字寫的不錯,沈智文啊,為師看你學業遊刃有餘,樂於助人,連同桌的課業都一同做了,這樣吧,為師就這麼十二個學生,明天開始預備講《道德經論》,這是為師的教本,下課後你拿回去抄謄,明天上課的時候給同窗各位都抄一份,也算是表達一下同窗之誼……”
頓時,安靜的書院先是響起一陣逃脫苦海的歡騰聲,隨即又被嘰嘰喳喳的疑問猜測驚訝聲覆蓋。
“夫、夫子……”
沈智文聞言,半天才反應出意思來,顫著唇難以置信的驚訝:不是吧!!明天早上之前讓他抄十二本書,十二啊!!~~~
駱越微微一笑,溫和道:“沈同學,有什麼難處嗎?“
“啊?……沒……沒有……嗚嗚……”沈智文哭喪著坐回凳子,夫子的笑容好嚇人啊~~
駱越笑著點了點頭,繼續講課:“好了,今天我們講的是……”
李誌強眨了眨眼睛,再撓了撓頭,突然一拍大-腿,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夫子,你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李誌強倏然站起,引起一陣桌椅動亂聲。
駱越轉頭,眉頭微蹙,抬眸看向書院中唯一站著的少年,頓了一瞬才開口:“李同學,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沒……”
李誌強仿佛受了什麼驚嚇一般,愣愣地坐下一動不動,直到身邊的沈智文擔心的推了推他的胳膊。
李誌強嚐試著動了動手指頭,半天才回過神來,可憐兮兮地對沈智文細聲說:“智文,剛才的夫子,好可怕哦!!”
沈智文看著李誌強,那眼神就像高高坐上的老大看著恨鐵不成鋼的傻帽,分明在說:小樣兒,你才知道啊!
於是,以‘抄書事件’為分水嶺,無方書院年輕的夫子在忍耐半個月後,終於露出了‘無良’的真麵目……
在駱越看來,他其實也沒做什麼,隻是稍微露出了幾分惰性而已,他頂多讓班上聰明點的沈智文幾天代一次課,再讓李誌強指導一下書院學生的拳腳功夫。
什麼?強仔不願意?行,今天的課都讓沈智文代教。沈書生偷懶?哦,那大家都出去跟李誌強紮馬步……
諸如此類,又半個月下來,書院的每個學生一個個都規規矩矩了,不因為別的,就怕一不小心連累青梅竹馬或是同穿一條褲子的兄弟。私底下,被壓榨的無比淒慘的沈書生每每捶胸頓足哀怨道:無良夫子,開始幾天的溫厚根本就是披著羊皮的狼,讓我們鬆懈的露出弱點,現在我們隻能任他捏圓搓扁了。
天理啊,何在?
這句話,沈書生足足怨念了半年,直到夫子身邊多了個整天搗鼓藥材的書童,然後又平白冒出一個紅衣秀美的少年,他的重任才稍稍得以平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