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夜生寒,夢裏無華  第七章:浮生如夢何必醒(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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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賣了誰的麵子,又是靠著誰斡旋,總之事情最後,果然如陳金氏所保證的,金母同意少女繼續去書院讀書,時限是半年。
    而今日,正是少女病愈後重歸書院的日子。
    裝飾豪華的車馬,載著齊全的衣飾文具物件,踏上求學的征途。
    被選為此次服侍少女的侍從,是第一次出遠門的金菊。相較於同坐在馬車內表情寡淡的少女,他無疑是興奮又期待的。
    馬車已走了半個時辰,不知是否出了城?雲京之外,會是怎樣的風景?金菊好奇無比,注意到少女正眯著眼假寐,遂輕輕揭開了身側車簾。
    “玉表妹,有什麼事嗎?”連少女在內,一行共五人。除去必要的車娘、侍衛和侍從金菊,另一人便是特意陪同少女上書院的表小姐陳星,她見車簾有動靜,忙控住坐下馬匹,探身相詢。
    “呃……無事。”金菊小心翼翼地轉頭瞟了眼無甚動靜的少女,輕聲道。
    此行的目的地蒼鷺書院,在雲京城城西,距離雲京三百裏。出於節省時間和免卻少女顛簸之苦的考慮,陳星主張走西涼道。哪知西涼道道路平整寬闊,一路卻很少見人煙。如今走了進半個時辰,居然連一輛同路的車馬也未見著。
    想到還要繼續走上一個時辰,陳星不由得頭皮發麻。許是中舉之後,結交的舉子書生漸多的緣故,倒讓她習慣於身邊有幾人談談詩、論論道。而如今這一路,一句話也不曾說,對於習慣熱鬧的陳星來說,委實寂寞了點。
    當然,陳星畢竟也是官家之後,打小就注重相交之人的地位。若不是家敗寄人籬下,又需探聽金府舉動,她才不會理會那些下等人。如今自己已是舉人之身,談話要挑對象也是理所當然之舉,大字不識的車娘,不用想也知話不投機。陳星原想紆尊降貴,與同是騎馬的侍衛聊聊天,不料侍衛每每在她開口前避讓到馬車另一側。她正暗自氣悶,此時得金菊應話,她立刻抓住話頭,便欲聊起天來。首先開口問少女,也隻是出於禮數——“這一路行來,玉表妹覺得如何?可有煩悶?”
    少女自然不應聲,陳星以為是自己聲音太輕,微微提高嗓音又喚:“玉表妹——”
    喚出的不是少女,而是一臉緊張探出頭的金菊,他朝著陳星眨巴著眼,噓了一聲:“玉小姐睡著啦。”
    談興剛起就被抑,換隨都不快。何況陳星眼角的餘光,已經借由掀起的簾縫一角,瞟到車內半眯起眼,一副懶洋洋之態的少女。所謂的睡著,不過是少女不想理會她的借口!想到父親千叮嚀萬囑咐,要她自告奮勇擔起今日差使,以便趁此機會,與病愈之後脾性大變的表妹重修舊好。哪知少了咄咄相對的表妹,其骨子裏對她而生的不待見,還是未曾根除。
    不期然憶起幾日前在書冊上看到的一句話:水滴石穿,乃千日之功。
    莫非要打動表妹,也得如此?
    陳星眸光頓沉,暗暗握緊了袖中拳。——要她這樣一個未來的國之棟梁巴著她這小丫頭,不知消不消受得起!
    此後一路無話,直至入了書院,陳星才重新堆起笑容,引著少女一路點著頭打招呼。
    少女樣貌並不差,但一則未曾發育完全,尚留著稚氣,二則懶洋洋的毫無站態。與恰逢盛放之齡,樣貌出色又言笑晏晏的陳星站一處,自然立時就讓所見之人對兩人有了上下之分。
    “原來是李舊友手下新晉的陳舉人!”儒衫長褂打扮的婦人,年約五十許,一雙久曆紅塵的眼,對少女隻看了一瞬,聽到陳星的自我介紹,立時換上親切的笑拱手與陳星寒暄。
    “折殺學生,折殺學生!”陳星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彎腰連連作揖,“院長大人稱學生陳星便可。”
    “何來折殺,陳舉人三字,你當得起!”張院長受完禮,滿意的連點著頭,“好,好。既然是舊友的高徒,老婦也倚老賣老一次,叫你陳侄女罷。”
    與院長又笑談了一陣,陳星像是剛剛注意到被忽略的少女,忙拉著少女手,引薦給婦人:“此乃學生表妹金鑲玉。表妹年歲尚幼,以後還望院長多加照應!”
    關於少女在此地的食宿學業,金母早已派人打點過,陳星的交待,不過是過過場。張院長這才把眼移到少女身上,矜持的點了下頭:“這是自然。但,既然入我蒼鷺書院,就得守我書院的規矩。犯了錯,可別怪老婦責罰無情!”
    “學生會好好叮囑表妹。表妹,還不見過張院長?”陳星替少女應著,見少女無動作,又忙拉著少女行禮。
    少女好似瓦罐,撥一撥才動一動。她身朝院長勉強拱了拱手,麵無表情道:“見過院長。”
    慈母多敗女,富門出紈絝。此前就已聽聞,今日來的,是雲京大富人家出來的頑劣女子。現今一瞧,果然如此。不過,看在半年銀千兩的份上,這份無禮,她也不與之計較。張院長麵上並無譴責之意,隻是看向少女的眼,又冷了幾分。
    “墨生,這是新來的學生,帶金小姐去慎行堂。”院長招來身後隨侍的侍從,漫不經心道。隨即熱情的拍著陳星肩頭,“自雲京一別,已由廿載,也不知李舊友如今身體如何。陳賢侄女如若無事,隨老婦去後廳坐坐可好?”
    “小侄謝過院長大人,隻是侄女表妹第一次離家,許是會不適應。待小侄把表妹送至書堂,再來細細稟告恩師幾年狀況,如何?”
    拉著少女衣袖的陳星,語氣輕柔,眼光殷切,十足十是個被人稱讚的長姐;反觀少女,塔拉著眼皮,愛理不理,分明就是不懂禮數的粗野丫頭。院長瞧在眼裏,對陳星越發看重,在陳星的理由合乎情理又出於愛護幼小的考慮下,她哪會不應?
    蒼鷺書院的得名,源於所建之地在蒼鷺山上。蒼鷺山不大,因此蒼鷺書院也不大。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同理,占地不滿三畝的蒼鷺書院,因其僅次於雲京雁翎書院的教學水平和能免費對優秀寒門學子敞開大門的政策,在士林中享有極大的聲名。
    蒼鷺書院原是一告老還鄉的翰林修建,到如今整整百年。翰林的家業,經曆過幾代,早已落敗。如今的書院,除去山腳的果樹,再無其他來源。然而,書院名聲在外,自然有許多學子來求學。為了維持書院日常開支,保證寒門學子有書讀,必然要尋求額外資金支持。
    支持在哪?
    這不得不感謝張院長的前任盧青,她思維開闊,提出以生養生之法。一者免費招收寒門,二者接受正常學子,三者對能付出高額讚助費的貴族女子敞開部分院門。
    人分三六九等,學子的才學,也有好壞。為保證不同水平的學子各不相擾,書院特意為此分出慎思、慎言、慎行三個獨立書堂。
    在儒家看來,言應在思之後,而行,又應在言之後。是故,少女所在的慎行堂,不用多說,便是那靠出錢進來的最末等。
    末等抑或初等,對於心不在身上的少女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少女由侍從墨生領到慎行堂之後,坦然的在同窗和講師心知肚明的眼光中落了座。
    “玉表妹,表姐先去拜會院長。新到陌生之地,玉表妹不用擔心。書院執掌張院長,原為我恩師李大儒者昔日同窗,我已拜托恩師事先打好招呼。玉表妹在此地的一切,都有張院長照料。若是受了委屈,報知院長便可……”臨走之前,陳星還是表現了一番。
    本對陳星沒有半點感覺的少女,不知怎的,瞧著她這副知心姐姐的派頭,就想笑。而她也確實笑了,微微翹起的嘴角,配合著眯起的眼,在旁人看來,像高興更像得意。
    竊竊的私語,從左右的同窗口中傳出——
    “來者何人?初來乍到,也敢在蒼鷺書院如此放肆?”
    “嘿,李姐姐別著急。不出半日,小妹就能替你打聽清楚,你我稍安,免得又挨先生青竹竿敲頭。”
    “好,此事便交給你了,晚飯時分,給姐姐答案!”
    嗓音雖低,聽得卻分明。而在她們口中嚴厲的講師,居然未幹涉,隻是舉起手中青竹竿敲了敲第一排的學生的桌麵:“安靜,繼續聽課!”
    少女也樂得當作沒聽到,她麵無表情的垂下臉,翻開書,準備裝裝樣子。
    書頁一翻開,維持麵無表情已快成習慣的她,卻陡然地大睜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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