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若驚天 第十七章 冰心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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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魄略一怔忡,目光複又凝聚,皺眉道:“你藏地卻是極深。”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也不理他,徑直走到竹椅處坐下,微嗔道:“那花妖精與你是何關係?你前腳剛出,她後腳便進。”
天魄劍眉一挑,冷冷道:“與你無關!”白衣少女子俏臉生寒,欲要發怒,但轉念一想,卻又沒說什麼,隻是語調冰冷道:“好,我不問便是,但你須得告訴我,你是信她還是信。。。你的清心師姐?”
天魄臉色轉冷,不悅道:“連你也來擠捝我。”隨即撞到她目光,那一潭幽水中隱隱藏有一絲期盼之色,不由怔住,心底莫名泛起一股奇異感覺,脫口道:“自然是信清心師姐了。”
白衣少女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撒謊!你若真的信她,方才便不會失態,你終究是信那花妖精多一點。”
天魄惱道:“我信誰都無關姑娘之事,還請姑娘清楚自己的立場。”白衣少女再難保持鎮定,“唰”地站起,美目怒睜,詞鋒絲毫不讓,怒然道:“你以為我願管你私事麼,要不是清心…”忽地掩嘴住口,一跺腳道:“來龍去脈,你一概不知,隻聽了花妖精隻言片語,你…你,真真是氣死我了!”
天魄聞言愣住,詫異她為何如此惱怒,但她話中也不無道理,思索一陣,終是神色放軟道:“罷了,我語氣未免生冷了些,請姑娘莫見怪,你我既要同舟共濟,據理力爭隻會鬧個不歡而散。”頓了頓續道:“喏,這是你的早膳。”說罷取過飯盒,打開盒蓋,頓時一股飯香幽然飄出。
白衣少女本是嚴陣以待,忽見他服軟,不由呆住,但她久未進食,聞得飯香,身子早已飄了起來,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嚕”出聲。不由羞怒交迸,怔在當場不知所措。
天魄原本還有些怒氣,但瞧見白衣少女如此窘樣,終是忍笑道:“快吃吧,菜涼了容易傷胃,吃完還要你做件事。”
白衣少女躊躇未決,聽得後半句,露出狐疑之色,警惕道:“什麼事?”天魄靜默不語,隻是舀了一碗飯放在白衣少女麵前。
看著他的動作,不知為何,白衣少女內心竟是隱約一跳,臉上莫名閃過淡淡紅暈,方才的不快頓時消了大半。天魄瞳孔微縮,那種神態,竟與紫衣女子如出一轍。不由得,竟是瞧著癡了。
白衣少女察覺到了天魄的異樣,見他一瞬不瞬盯著自己,暈紅更勝,想要開口訓斥,卻是如何也出不得聲,兩人間,忽得沉默下來。
白貂不合時宜地叫喚出聲,天魄登時驚醒,不由麵紅耳赤,閃電般別過身去。白衣少女緩緩閉上眼睛,在她唇邊,莫名漾開一段弧線,睜眼時,已是小心撩開白紗,靜靜吃了起來。
窗外雲霧淡去,依稀露出一片綠意,微微吹來的細風帶動竹葉“嘩嘩”作響,悠悠回蕩,仿佛帶著竹葉的清香,令人清爽。
天魄正呆呆出神,渾然不覺白衣少女已飯畢望了過來,不由麵色一紅,窘迫道:“你看什麼?”
白衣少女抱起白貂輕撫,眼波溫柔,笑道:“你瞧什麼我便瞧什麼。”
天魄失笑道:“隻是出神罷了。”白衣少女掩嘴淺笑,道:“出神者,心有所往矣。”天魄心神一顫,若有所思,白衣少女又道:“如今你該告訴我什麼事了?”天魄臉容一整,正色道:“解鈴還需係鈴人,我想請姑娘解開我身上的‘精石散’。”
白衣少女原本輕柔的俏臉霎時繃緊,寒聲道:“你可是反悔了?”天魄知她誤會,搖頭道:“我答應你的事定然會做,隻是我這一身武功卻要另用他處。”白衣少女冷笑道:“另用他處?怕是要陳倉暗渡,反噬於我吧?”
天魄皺眉道:“我不是那樣的人!”白衣少女冷笑道:“可我並不清楚。”天魄道:“那你如何才肯信我?”白衣少女麵無表情,冷然道:“人心反複無常,我又拿什麼信你?”
天魄語塞,竟是作聲不得,白衣少女見他久不言語,冷哼道:“你是否很恨我?”天魄被她道破心事,臉色一紅,轉身道:“你多慮了。”白衣少女也不著惱,反而笑道:“無妨,恨也罷,愛也罷,隻要能讓人記著,於我,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隻是那種笑意,未免有些淒涼。
天魄心中有氣,脫口道:“湖水仍以舊時平,就算我再恨,也未必會記得姑娘。”白衣少女身形一顫,呼吸忽然變得沉重,胸口處仿佛一股酸意盤亙,揮之不去,良久才顫聲道:“可是你的清心師姐?”
天魄不予理會,隻道:“姑娘究竟願還是不願?”白衣少女置若惘然,隻是喃喃道:“是麼?原來你的心裏隻記得她…”語調淒涼,頗有些自憐自哀,但隻一瞬,又恢複常色,堅決道:“無論你說什麼,我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個:不願!”
*****
天魄臉色陰沉地走出竹屋,心中的煩悶猶如天際交錯激蕩的浮雲,翻滾不息。
周遭竹林“嘩嘩”作響,如今聽來卻是耳鳴煩躁,晃得人發暈。
“天師弟!”一聲輕喚,如春風沐浴,暖人心房。天魄轉頭看去,黃衫依舊,隻是嬌嫩的臉上多少露有幾分倦意。
天魄心底泛起一絲暖意,方要舉步上前,忽地想到一事,終是生生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笑道:“師姐麵露倦意,莫非昨夜睡得不穩?”
水清心眼眸中閃過一絲落寂,然嘴角卻蘊起淺淡的笑容:“昨夜受了風寒,身子難免有些發虛,不礙事。”
天魄唇角微動,心裏仿佛被誰深深重錘,一片空蕩。可是他仍舊咬著牙,勉強自己漫不經心,關懷道:“天氣多變,師姐要保重身體!”水清心展顏一笑,似綻開兩朵粉色的春花,道:“多謝師弟關心!”旋即又含笑道:“師弟不請我進去坐坐麼?”
天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在,勉強笑道:“竹屋簡陋,恐對師姐病情不好,我們還是隨處走走吧!”水清心見天魄有些局促,雖有疑慮,終是點頭答應。
兩人沿著小路緩緩漫步,陽光隱秘在一片濃雲之中,空氣裏,微微有些潮濕,仿佛堵塞胸口,那股煩悶,惹人生厭。
行至湖邊,但見一簇簇殘飛墜*(注解1)迎風搖曳,本就炫目的黃色愈發刺人,直要滴落一般。水清心呆呆注目著殘飛墜,眉目間似有一股愁緒,如何也漾化不開,天魄心感疑竇,卻聽水清心低低喃語:“花罷成絮,因風飛揚,落濕地即生。若人如是,世間便亦少了許多可憐人。”
天魄似懂非懂,淡淡道:“師姐今日感慨甚多,是否有了心事?”水清心回眸淺笑,不答反問:“師弟可知殘飛墜的花語?”天魄愣住,搖頭不知。水清心淺笑道:“祈福!”
“祈福?”天魄眉心一跳,胸口隱隱有些沉悶,水清心點頭繼續道:“不錯,它既無桃李之嬌豔,也無玫瑰之芬芳。它的出眾,便在滿懷希望自由飛揚,為心愛之人虔誠祈福。”
風起,殘飛墜漫天飛舞,水清心住口不語,望著飄蕩的花絮若有所思,天魄亦滿懷心事。良久,天魄才回神道:“不知師姐心中又是為誰祈福?”水清心的目光從殘飛墜移到天魄臉上,複雜難明,緩緩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說罷蓮步輕移,當先去了,天魄兀自苦笑,也不及多想,快步跟上,隻是腳步未免沉重了些。
沉寂了許久的暴雨,終是無情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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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如注,一記一記,猶如鞭子抽身,微微發痛。天魄身上的衣衫盡都濕透,雨珠順著濕潤的發跡,緩緩滴落。
當他步進竹屋的一刹那,白衣少女正倚窗發呆,一身白衣蕭蕭,恍若仙塵。乍見他這副模樣,卻是花容微變,快步走到他麵前,急切道:“怎麼淋了一身雨?”
天魄搖頭苦笑,血水混著雨水,淌滿了一地,白衣女子失聲驚呼,慌忙扶了他坐下,責怨道:“傷口還未好,便又淋了雨,你當真不要命了麼?”隨手撕下一寸衣角,略顯笨拙地替他擦拭雨水。
天魄雖是怨憤她,但見她此刻的關懷,卻覺一陣暖意,訕訕奪過她手中衣角,怔怔道:“雨下得突然,沒準備,我自己來就好。”白衣少女皺了皺眉,也不再言語,隻是站到一旁看著他擦拭幹淨,方才不冷不熱道:“她走了?”
天魄隨口“嗯”了聲,旋又沉默下來,低低道:“她終究是騙了我。”
白衣少女仿佛無動於衷,重新撕下一段衣襟,遞給天魄道:“換上它吧,傷口化膿便不好了。”天魄一怔,遲疑了一下,終是接了過來,換上道:“多謝!”
隻是這一句後,兩人又沉默了下來,隻剩窗外淅瀝的雨聲。
“方才我細細想了一遍。”忽得,白衣少女輕啟雙唇,緩緩道,“要我解開你身上的‘精石散’也不是不可。”天魄眼神陡然一亮,似乎不敢相信般,用力盯著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不為所動,繼續道:“但條件是必須得過了今夜子時,且還須你辦件事。”天魄整個人神氣起來,點頭道:“隻要恢複武功,別說一件,一百件我都依你。”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切莫得意,這件事隻難不易,你若沒有玉碎決心,斷斷然是不成的。”天魄見她說得鄭重,不似玩笑,也正色道:“好,請姑娘明說。”
白衣少女淺笑一聲,附在天魄的耳旁,她的聲音,似乎有些飄忽,而天魄的臉容,也漸漸凝重起來。
窗外風雨依舊,隻是屋內的人,心境卻難平複了。
(注解1:殘飛墜,又名蒲公英。)